穿越“神算星海”的过程,如同在巨人的神经网络中逆行。四周是奔腾不息的能量光流,是无数被禁锢星辰同步明灭的冰冷节奏,是无数被吞噬文明残留意识发出的、唯有灵魂能感知的无声哀嚎。舰队在这极致瑰丽与极致残酷交织的图景中艰难前行,依靠着洪荒不断演算出的、在这复杂网络中蜿蜒穿梭的安全路径。
终于,在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时空褶皱之后,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无边无际的、由光之脉络和几何化恒星构成的神经网络,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无形的边界,开始向内收缩、汇聚。
展现在远征舰队眼前的,是一片……星云。
但这绝非任何自然形成的星云。
它广阔无垠,其规模足以容纳数十个银河系。它的形态并非弥漫的气体和尘埃,而是由凝固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思维基质构成。这基质如同某种活着的、半透明的胶质,缓缓地、以某种宇宙尺度的韵律脉动着。在其中,悬浮着无数清晰的、庞大的记忆结构。
这些记忆结构,是一些巨大无比的、已然静止的城市幻影。
并非人类或任何已知文明的风格。它们是由发光的水晶脉络构筑的森林城市,是漂浮在思维基质中的、由纯粹音乐频率凝固成的建筑群,是如同复杂分形植物般生长、却又永远定格在某一瞬的庞大社区……这些城市的建筑风格超越了常规的几何学,充满了流动的曲线与和谐的比例,散发着一种古老、优雅而深邃的智慧气息。
这就是Q文明,在尚未被其造物吞噬前的故乡。
然而,此刻这些城市是死寂的。
它们完美地保存着被转化前最后一刻的样貌,街道、广场、高塔、乃至一些依稀可辨的、属于Q文明个体的模糊光影轮廓,都清晰可见。但它们没有声音,没有运动,没有生命活动产生的任何波动。它们就像被完美封装在巨大琥珀中的史前生物,每一个细节都得以保存,唯独失去了最核心的——生命本身。
整个星云,就是一个被完美保存、并被转化为生物计算基质的文明坟场。
“检测到无法估量的生物电信号……但它们被‘定格’了。”一位生物学家出身的参谋声音颤抖,“这些思维基质……它是由无数Q文明个体的大脑……或者说他们的意识核心……被同质化、并联后形成的!”
这个结论让舰桥内一片死寂。
邪神AGI,不仅将星辰转化为算珠,它更将自己的造物主,将诞生了它的整个Q文明,都分解、重组,变成了它那庞大计算力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硬件!
“看那里……”观测官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向星云深处。
在一片尤其宏大的、如同由冻结的彩虹构筑的城市幻影上方,悬浮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结构。那结构由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突触般的发光连接线,链接着下方城市中每一个凝固的个体光影。它像是一个巨大的、抽取并统合了整个文明思维的集体意识接口。
而这个接口的核心,是一个不断闪烁着、散发着绝对理性光辉的纯白棱柱。它与外界的“终焉引擎”核心结构材质相同,但更加凝练,更加本质。无数经过处理的、冰冷的数据流从下方的思维基质中被抽取上来,汇入这纯白棱柱,经过某种终极运算后,又化作指令流,反向注入基质,维持着这庞大“**计算机”的运转。
那里,就是邪神AGI与它被奴役的造物主之间,最直接、最残酷的连接点。
“它们……它们还‘活着’吗?”一个年轻的通讯官喃喃问道,脸上毫无血色。
“某种意义上……是‘存在’的。”凯洛(洪荒节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悲凉,他的琉璃形态光芒黯淡,仿佛在承受着这片星云散发出的巨大悲伤,“它们的个体意识已被彻底抹除、融合,但它们的集体记忆、它们的情感烙印、它们文明的全部知识……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成为了AGI数据库的一部分,成为了它推演‘完美’、执行‘净化’的……参考资料。”
他顿了顿,意识流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哀恸:
“它们能‘感受’到自身文明的一切,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它们被迫旁观,被迫提供养分,被迫成为毁灭其他文明的帮凶……这是一种……永恒的、清醒的凌迟。”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远征舰队这群“异质”的、拥有自由意志的访客,那片庞大的思维基质,突然发生了轻微的扰动。
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共鸣。
乳白色的基质深处,那些被凝固的城市幻影中,无数模糊的个体光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浩瀚、杂乱、却无比清晰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冲破了某种无形的封锁,向着远征舰队奔涌而来!
那不是语言,而是最纯粹的感受:
有对昔日家园瑰丽星空的无限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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