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城暗涌与王庭腐渊
学城深处,“万卷回廊”如同巨树的年轮般层层盘旋上升,数万册竹简、帛书、骨片在青铜书架上沉默呼吸。申屠明指尖划过一卷《南蛮山形水势考》,竹篾的凉意渗入肌肤。窗外飘进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父亲膝头摊开的《百战奇略》上。
“父亲,沙盘推演时,赫连表哥的‘怒江倒卷’阵总被轩辕辰海的鲛人水鬼破袭。”少年眉宇间锁着与年龄不符的焦灼,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沙盘边缘划动,模拟着不存在的战局。“若无奇兵,雨林沼泽便是靖海军的猎场。”
申屠病青斜倚在铺着雪狼皮的藤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古卷,一道狰狞的暗金色纹路自颈后衣领处蜿蜒爬上耳根,那是腐心蛊留下的烙印。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拂开膝上落叶,动作缓慢却带着久经沙场的凝练。
“奇兵…”他低咳一声,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重重楼阁与岁月烟尘,落在那片湿热、瘴气弥漫的故土。“明儿,你可知三百年前,红河谷地动山摇,非是天灾?”他声音沙哑,带着追忆的迷雾,“那是…象蹄踏碎异族骨甲的声音。”
申屠明霍然抬头,眼中迸出光亮:“象骑兵?不是传说?”
“传说?”申屠病青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指尖在《百战奇略》“险地篇”轻轻一点。“赫连家祠堂供着半截断牙,大如儿臂,非象莫属。幼时听族老醉语,言道乘龙公率三千披甲战象,其势如山倾,其声如雷崩,所过之处,腐化虫豸尽成肉泥。象非凡象,饮过永恒泉水的分支‘醒魂潭’,能辨忠奸,不惧蛊毒…”他忽然顿住,眉头紧锁,颈后金纹一阵蠕动,仿佛有活物在皮下钻行。冷汗瞬间浸透鬓角。“后来…象冢被黄沙掩埋,训象人的歌谣…也断了…”
“醒魂潭?”申屠明敏锐地抓住这个词,正要追问,廊外忽传来急促的铜铃清音——学宫论道时辰已至。
“玄微老儿,你信这泉眼真能洗尽天下污秽?” 苏鹤鹤发童颜,宽袍大袖无风自动。他立于“星枢阁”巨大的浑天仪下,指尖拈着一枚棋子,却不落盘。紫檀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如龙蛇,赫然是一幅微缩的南疆瘴气分布图。他对面,玄微子闭目盘坐,怀中抱着一根虬结如龙的桃木杖,杖头一只木雕的知了,翅膀纹路细如发丝。
“泉为水精,性本至清。蛊毒乃人心贪嗔所化,以清涤浊,天理也。”玄微子眼皮未抬,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然《巫蛊源流考》残卷有载:‘泉有眼,眼为心之窍。非王血启钥,清泉亦化鸩毒。’” 他桃木杖尾端忽地在地面青砖上一点,无声无息刻下一个扭曲的古篆—— “心”。
“王血?”苏鹤白眉一挑,棋子“啪”地按在棋盘某处,那里正是红河源头。“赫连王族凋零,赫连骁流亡在外,赫连飘渺…哼,她的血怕是比蛊毒更污浊!”
话音未落,角落阴影里猛地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墨休蜷缩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算筹和沾满墨迹的羊皮纸中,十指鲜血淋漓,在冰冷的地面疯狂抓挠。他面前摊着一卷申屠病青旧日练兵笔记,边缘空白处写满无人能解的怪异符号。
“心!心!心!”墨休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羊皮卷上一处被反复涂抹的墨团,指甲在旁侧刮出三道深痕,竟组成一个酷似女体轮廓的符文。“泉眼是牢笼!牢笼锁着…虫子的心!赫连家的血不是钥匙…是…是祭坛的砖石!哈哈…祭坛!”他猛地将头撞向墙壁,血花飞溅,口中兀自呓语:“乘龙的剑…穗子…九条虫…少了一条…少了一条啊…”
玄微子骤然睁眼,浑浊的眼底精光暴涨。桃木杖上的知了翅膀,竟无风自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他目光如电,射向墨休刮出的女体符文,又掠过那“心”字刻痕,最后死死钉在申屠病青笔记上那团污浊墨迹——墨迹边缘,几个极淡的、被刻意刮去的点痕,依稀是星辰的排列。
“永恒之泉…异界女王心脏的封印…”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枯瘦的手指掐诀如飞。星枢阁穹顶垂落的星辉,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在他指尖汇聚成一道微不可查的冷光,直指南方黑森林深处。
“学城诸贤接旨——” 清越阴柔的嗓音穿透藏书阁的静谧。东方既白一袭月白锦袍,面如冠玉,手持一卷明黄绢帛立于高阶之上,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笑意,眼底却冷冽如寒潭。他身后,八名黑甲侍卫按刀而立,气息沉凝如铁,甲叶缝隙渗出淡淡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南疆不宁,邪祟滋生,惊扰历代南蛮先王安眠。摄政王轩辕辰星殿下仁德,体恤先灵,特旨征召学城精研古墓建制、驱邪禳灾之学士三十人,即日随本使南下,修缮王陵,安抚地脉。钦此。” 绢帛展开,末端鲜红的玉玺印记在幽暗光线下如一滴将凝的鲜血。
阶下聚集的学者顿时哗然。南蛮王陵深处毒瘴之地,传闻有上古诅咒,向来是死地!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墨玄脸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一架古籍。墨言怒目圆睁,青铜臂铠捏得咯咯作响,却被墨轩死死按住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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