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大学城,空气粘稠得像是浸了水的薄纱,裹在人身上,闷得喘不过气。出租车停在“荔景苑”宿舍区门口,林默拖着半旧的行李箱下来,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栋灰扑扑的七层老楼。楼体表面爬满了暗绿色的爬墙虎,浓密得有些不正常,在偶尔漏下的阳光里,叶片边缘泛着一种油腻的、不属于植物的冷光。
他挎包里的那只八角木质八卦镜,就是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的。
不是手机来电那种嗡嗡,而是低沉、急促、带着一种几乎要碎裂般的疯狂震颤,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笼子里绝望冲撞。挎包带子都被扯得微微发颤。
林默脚步一顿,手心瞬间沁出冷汗。镜是祖传的,据说是龙虎山某一代天师亲手所制,内蕴金光神咒,寻常邪祟近身三尺便会自发预警,但如此剧烈的反应,他从小到大,只在那年老家后山乱葬岗听爷爷说起旧事时,才感受到过一丝类似的余韵。
“同学?愣着干嘛呢?快进来登记啊!”门口值班室的阿姨探出头,嗓门洪亮,打断了他的凝滞。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用力按了按躁动不休的挎包,低着头快步走进宿舍楼大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似乎还夹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楼道里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声控灯反应迟钝,脚步响过好几下才懒洋洋地亮起一盏,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磨得光滑的水泥地,两侧宿舍门紧闭,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的宿舍在四楼,407。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涌出。四人间,上床下桌,靠里侧两个铺位已经有人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正背对着门口整理书本,听见动静,转过头,露出一个略显拘谨的笑:“来了?我叫陈涛。”他指了指靠窗上铺,“那是刘斌,出去了。”
林默点点头,目光扫过空着的两个铺位,最终选择了靠近门口的下铺——至少空气能稍微流通些。他放下行李,挎包里的八卦镜仍在持续不断地低鸣,震得他肋骨发麻。他不动声色地将挎包塞进床头最深处,拉上拉链,那闷响似乎才被隔绝了一些。
收拾床铺时,最后一位室友到了。王洋,一个身材高壮,穿着篮球背心的男生,嗓门很大,一来就打破了宿舍里沉闷的气氛,热情地跟陈涛和林默打着招呼。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包甩在了林默对床的上铺。
“这楼可真够老的,”王洋抱怨了一句,“感觉比我家那几十年楼龄的家属院还潮。”
没人接话。陈涛推了推眼镜,继续低头擦他的眼镜片。林默铺好最后一点床单,直起身,视线无意间掠过对面上铺——王洋的床铺。
就在那一刹那,挎包里的八卦镜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震得整张铁架床都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林默心脏骤停一拍,死死盯向那边。
王洋正好背对着他们,弯腰从箱子里拿东西,毫无异常。他床铺上方,雪白的墙壁上,除了几块陈年的水渍,空空如也。
刚才那一瞬间,眼角的余光里,那里似乎有过什么……极其不对劲的东西。但再看,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还是……
“嘿,看啥呢?”王洋转过身,手里拿着一罐可乐,咧嘴笑着,“哥们儿,晚上一起吃饭?食堂探探路?”
林默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八卦镜的震感持续不断,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刺着他的神经。
夜渐渐深了。
宿舍熄了灯,窗外稀疏的路灯光透进来,在室内投下模糊扭曲的影子。陈涛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王洋那边早已是鼾声大作。但林默毫无睡意,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水渍晕染开的、形状怪异的污痕。
挎包里的八卦镜安静了一些,但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轻微地、固执地震动一下,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警报器。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陷入那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的,意识像是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骨骼错位。
林默猛地惊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黑暗中,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浸透每一寸空气。八卦镜在挎包里死寂般沉默,不再震动,反而散发出一种近乎哀鸣的微弱凉意。
他听到一阵极其缓慢的、布料摩擦的细索声。
咯吱……咯吱……
是对床的上铺。
林默的瞳孔艰难地适应着黑暗,一点点向上挪移。
一个模糊的、坐起的人影轮廓,映在灰暗的墙壁上。
是王洋?起夜吗?
不像。那身影僵直得可怕,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柔软和生气,像是一具被无形提线吊起的木偶。
林默屏住呼吸,感觉血液都快冻僵了。他极力想看清,但那片阴影太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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