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落针可闻。
田作荣收回点在解溪穴上的手指,那缕温润的青木之炁悄然散去。他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随即强行站稳,但脸上那近乎透明的苍白与额角涔涔而下的冷汗,昭示着他方才的消耗是何等巨大。同时驾驭雷火之狂暴与青木之温和,于方寸之间演绎生死轮转,这对他精神与元炁的榨取,几乎达到了“凝炁化形”这一境界的极限。
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周康那双依旧纤细、但似乎隐隐褪去了一丝死灰色的小腿上。
门外,周弘与柳氏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门板上,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坚硬的木料。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粘稠而缓慢,每一息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角落里,那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医师屏住了呼吸,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们行医一生建立的认知,正在被动摇,既期盼见证奇迹,又恐惧于那雷霆手段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床榻上,周康深陷在昏睡之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一个陷入沉睡的普通孩童。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治疗,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即刻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寂静。
令人心慌的寂静持续着。
就在周弘眼中的希望之火即将被绝望重新吞噬,柳氏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时——
突然!
周康左脚那一直如同玉雕般僵硬的拇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是沉睡中无意识的抽搐。但在此刻这死寂而紧绷的氛围中,这一下微动,不啻于一道惊雷!
“动……动了?!”柳氏第一个失声惊呼,声音尖锐而颤抖,充满了不敢置信。她猛地捂住嘴,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水。
周弘身体剧震,一步抢到床边,俯下身,眼睛几乎要贴到儿子的腿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康儿?康儿你……”
仿佛是为了回应父母的呼唤,在众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周康左脚的无名指也跟着微微一动,紧接着,整个左脚脚掌,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的方式,向内微微勾了一下!
不再是微不可查的抽搐,而是有了明确指向的、肌肉与神经重新建立联系的动作!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却像是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金色阳光,瞬间照亮了这间压抑的静室!
“活了……经脉……真的活了……”角落里的张医师喃喃自语,老脸上满是震撼,他猛地看向身旁的李医师,“李老哥,你看到了吗?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反应传导过去了!那雷火之力,竟真的……真的激发了生机?!”
李医师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周康的腿,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鬼神手段……当真是鬼神手段啊!以雷霆毁殛之势,行枯木逢春之实……老夫……服了!”
他转向脸色苍白、倚着桌案微微喘息的田作荣,郑重地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田神医医术通玄,已非我等凡俗所能揣度。先前若有疑虑,实乃坐井观天,还请神医海涵!”
另一位张医师也连忙躬身,态度恭敬无比。
田作荣勉强提气,微微摆手,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二位过誉了,医者本分而已。令郎枯萎的经脉刚刚被强行激活一丝生机,脆弱不堪,后续还需以温和药力徐徐滋养,固本培元,方是长久之计。”
“田神医!大恩……大恩不言谢!”周弘此刻才仿佛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猛地转身,对着田作荣,这位在天青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管家,竟是不顾身份,推金山倒玉柱般,就要行跪拜大礼!
田作荣眼疾手快,虽疲惫,却仍及时伸手托住了他:“周管家万万不可!治病救人,分内之事,如此大礼,田某受之有愧。”
周弘被他托住,无法跪下,激动得浑身发抖,虎目含泪,紧紧抓住田作荣的手臂,语无伦次:“受得!您绝对受得!您救了康儿,就是救了我周弘,救了我周家满门!从今往后,田神医但有所命,周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转向床榻,看着儿子腿上那细微却真实的动静,看着妻子喜极而泣的脸,只觉得压在心口数月、几乎让他窒息的大山,终于被挪开了一道缝隙。希望,真正的希望,回来了!
接下来的半天,周府别苑一扫往日的阴霾。田作荣开出了一张精细无比的温养方子,不仅列出了所需的药材(其中不乏珍品,但周家底蕴深厚,不难筹措),更详细注明了煎药的火候、喂服的时辰、乃至药力化开后,需要配合的、极其轻柔的推宫过血手法,事无巨细,考虑得周全无比。
周弘亲自督促,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当第一碗按照田作荣要求煎煮好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液,被柳氏小心翼翼地喂入周康口中后不久,男孩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抹微弱的红润似乎更明显了一些,呼吸也变得越发悠长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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