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柳城县衙的书房内,温暖如春。
但许琅的心,却比窗外的冰雪还要冷几分。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他看着城外那条官道,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
而在那片白色之中,一些蜷缩着的、僵硬的黑点,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尸体。
是被活活冻死、饿死的流民。
许琅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甚至能“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至死,都将自己那早已没了气息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那冰冷的身体,为孩子抵挡那最后的严寒。
这世道,人命比草贱。
许琅不是圣人,这些时间他杀的人,比脚下的尸体只多不少。
可他杀的,是该死的敌人,是手上沾满鲜血的蛮子,是不把百姓当人的狂兵。
而这些人,是大乾的百姓。
是和他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
救?
怎么救?
如今他治下,已有六城之地。
但北方数以十万、百万计的流民,如同一场无法阻挡的蝗灾,若是全部涌来,再多的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会被活活拖垮。
之前在柳城种下的超级土豆和红薯,虽然长势喜人,但毕竟产量有限,需要时间。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仁义”之名,搭上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值得吗?
不值得。
许琅的理智,在疯狂地告诉他这个答案。
但心底,却始终有一根刺,扎得他生疼。
一件带着淡淡幽香的貂皮大氅,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花有容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夫君,天冷,别着凉了。”
她顺着许琅的视线,望向窗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
“夫君,是在为城外的流民烦心?”
许琅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这种烦恼,他无法对陆石头他们说,也无法对慕容嫣然她们讲。
但对着花有容,他却可以。
“我想救,但又怕,救不了,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花有容安静地听着,她走到许琅身旁,伸出温润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那有些冰凉的大手。
“夫君,我们确实养不起他们一日三餐,让他们顿顿吃饱。”
“但,一日一餐,一碗热粥,一个红薯,让他们在冬天活下去,我们还是做得到的。”
许琅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
花有容继续柔声说道:“而且,夫君既然有吞天之志,这天下万民,便是夫君的根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厉王、靖王之流,只顾争权夺利,视百姓如猪狗,正是夫君收拢民心的最好时机。”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有容相信,夫君比谁都懂。”
“救多少,算多少。”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是啊,他怎么钻牛角尖了。
他不需要当普度众生的活菩萨,他只需要比那几个王爷,做得好一点点,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而又带着一丝傲娇的声线。
“姐姐说得对!”
姜昭月不知何时也来了,她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走了进来。
“我那几个皇兄,没一个好东西!父皇尸骨未寒,他们就为了皇位,连亲侄子都敢杀!现在更是把大乾的百姓当成垫脚石!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皇帝!”
她走到许琅面前,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决然。
“夫君!你不是一直嫌自己师出无名吗?”
“现在,我给你这个名分!”
“用我的名义,昭告天下!就说你,是奉我这个大乾长公主之命,起兵讨伐那几个不忠不仁不义的叛贼!”
“我是父皇唯一的嫡女,我比他们那几个乱臣贼子,更有分量!”
许琅看着眼前这个昂着小脑袋,一脸“快来利用我”的傲娇公主,忽然笑了。
之前,他还顾忌着姜昭月的身份,没想把她牵扯进来。
可现在,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好!”
许琅不再犹豫。
他大步走到书案前,亲自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提起狼毫笔,蘸满了浓墨。
花有容和姜昭月,一左一右,为他研墨。
许琅下笔,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一篇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檄文,跃然纸上!
“奉天承运,长公主令曰:”
“厉王、靖王、炎王三贼,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其罪有三!”
“其一,先皇驾崩,弑杀年仅八岁、身为唯一正统的幼皇子,篡权夺位,此为大不忠!”
“其二,国难当头,饿殍遍野,不思开仓赈灾,反倒拥兵自重,攻城略地,视万民如草芥,此为大不仁!”
“其三,为一己私欲,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更对先皇嫡女、大乾长公主殿下,布下天罗地网,肆意追杀,此为大不义!”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徒,岂配执掌大乾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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