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愤怒
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将外间隐约的喧嚣与晚风一并隔绝。屋内,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长、晃动,一如此刻暗流汹涌的心绪。
罗晴径直走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微凉的茶水,仰头饮尽,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滞涩。她放下茶杯,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静,却像凝了冰的湖面,直直地投向萧凛,不言不语。
那目光太沉,太静,与平日里的温婉或偶尔的嗔怪截然不同。萧凛被她看得心头莫名发虚,强扯出一抹惯常的嬉笑,上前拿起茶壶,为她续上茶水,声音放得轻缓:“晴儿,走了这许久,渴了吧?再喝点……”
罗晴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那般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要透过他强作镇定的表象,看进他内心深处。
无声的诘问比疾言厉色更令人难熬。萧凛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渐渐僵住、瓦解。他受不住这近乎凌迟的沉默,率先溃败下来,垂下眼睑,声音里带上了认输的意味,低声道:“晴儿,我错了……你别这样看着我。”
“错?”罗晴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像一块投入深井的石子,只闻其声,不见涟漪,“萧世子何错之有?”
萧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错在不该对瑾瑜疾言厉色?还是错在那句脱口而出的威胁?他似乎知道症结,却又未能真正触及核心,一时语塞。
看着他这副模样,罗晴眼底最后一丝微光也寂灭了。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裹挟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世子,”她再次用了这个疏离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苍凉,“我们母子三人,在没有你的情况下,相依为命生活了六年。整整六年。”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浸满艰辛的过往。“这六年里,瑾瑜和霏霏,他们很没有安全感。小小的年纪,就要学着看人脸色,怕我被人欺辱,怕别人嘲笑他们是没爹的孩子。霏霏懵懂些,或许记得不深,但瑾瑜……”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他什么都记得。”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等来了父亲,心里是欢喜的,可这欢喜底下,藏着的是更大的惶恐。他们怕这是一场梦,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这个父亲又会消失不见,让他们再次从云端跌落。”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那冰凉的液体似乎能稍稍压下喉间的哽咽,“他们现在的心是悬着的,像挂在悬崖边的藤蔓。你给他们一点点好,他们都会小心翼翼地接住,格外珍惜,视若珍宝。可你,非但没有试着去安抚那悬着的心,反而要去威胁它,晃动它……”
说到此,罗晴的眼圈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水光在她眼中积聚。“霏霏性子单纯,被我护得紧些,或许转头就忘了。可是瑾瑜不一样!他不一样!”
萧凛见她如此,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发紧。他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伸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罗晴起初身体微微一僵,但或许是此刻的脆弱需要依靠,她最终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坚实的臂膀环住自己。
靠在他胸前,罗晴缓了缓翻腾的情绪,才继续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湿意:“瑾瑜那孩子,心思太重了。他被人吓到过,亲眼见过我为了护住他们而隐忍落泪。从那时候起,他小小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快点变强大,要护住霏霏,护住我。你的出现,让他觉得暂时找到了依靠,肩上的担子可以稍微轻一些。可是你看,从你出现到现在,他可有一日放下过习武?可有一刻松懈过学业?”
她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萧凛,质问道:“他没有!他反而更加用力!因为他知道,依靠终是外力,他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真正保护我们。在他还没有能力独自撑起一片天之前,他无可奈何,才想着去依靠你。可你呢?你却利用他这份小心翼翼的、不得已的依靠,去威胁他!”
话音未落,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罗晴苍白的面颊滚落,灼伤了萧凛的衣襟,更烫伤了他的心。
萧凛彻底慌了神。他见过她倔强的、隐忍的、清冷的、甚至是带笑的模样,却独独很少见她如此无助落泪。他手足无措,只能收紧手臂,不迭声地认错,语气急切而真诚:“晴儿别哭,是我混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会那样对孩子们,你信我!”
罗晴在他怀中轻轻抽泣着,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萧凛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重新斟了杯温茶,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喝了口水,罗晴的情绪似乎彻底平复了,只是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我知道,你初为人父,也要时间去适应这个角色。我不奢求你立刻就能毫无保留地、全身心地爱他们,这需要缘分,也需要相处。但是,萧凛,请你至少不要去伤害他们,不要用父亲的身份去威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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