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出租屋里,烟雾缭绕。
强子坐在塑料凳上,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燃了大半,烟灰颤巍巍地悬着,随时都会断裂。他面前的小方桌上,摊开着一张画满了线路图和数字的旧报纸,那是他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创业计划书。
胖子、老赵、阿梅,还有维修部的两个兄弟,或坐或站,挤在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窗外是城中村特有的喧嚣——摩托车的轰鸣、小贩的叫卖、邻居家电视机的嘈杂声,但这些声音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房间里,只有强子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回荡。
“...厂房我已经看好了,在城郊,虽然旧了点,但面积够用,租金也合适。”强子用烟头点了点报纸上的一个位置,“设备可以从二手市场淘,我打听过了,一套半自动的冲压机和几台辅助设备,前期投入大概要八万。”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鼓劲,也像是要给接下来的话留下一个停顿。
“我算过了,把我们几个人的积蓄凑一凑,再把那台小破车卖了,勉强能凑出十万。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他们的表情凝重,眉头紧锁。“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可能一分钱工资都发不出来。而且...万一失败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血本无归”四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房间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胖子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空了的矿泉水瓶,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老赵盯着报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复杂。阿梅低着头,用脚尖轻轻蹭着水泥地面上的一个小坑。
强子掐灭了烟头,又点燃了一支。他知道自己抛出的是一道多么残酷的选择题。一边是稳定的工作,虽然枯燥,虽然受气,但至少每月有固定的收入,能养活自己,或许还能攒下一点寄回老家。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未知,是押上一切、前途未卜的豪赌。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煎熬中做出这个决定的?递交辞呈的那一刻,他的手是抖的。部门经理那句“强子,你想清楚了?出去了,再想回来可就难了”如同警钟,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他想起父母佝偻的背影,想起他们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想起存折上那好不容易攒下的、原本打算用来翻修老家房子的数字……所有这些,都即将被他押上赌桌。
“我…”胖子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我家里前两天来了电话,说我爹的腰疼病又犯了,干不了重活…催我打点钱回去。”他苦笑了一下,“我那点钱,本来是想…”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胖子的家境是几个人里最差的,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强子心里一沉,点了点头:“胖子,我明白。这事风险太大,你不参与,没人会怪你。”他说的真心实意,虽然失落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只有窗外断断续续的叫卖声传进来。
突然,老赵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操!干了!”老赵的声音像洪钟,震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嗡嗡作响,“老子在厂里干了十几年,受够了那帮龟孙子的鸟气!天天看人脸色,拼死拼活,到头来还是个穷打工的!强子,我信你!你这人有技术,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还他妈重义气!跟着你干,就算最后真赔了,我老赵认了!大不了回头再去搬砖!”
他脸色涨红,胸口起伏着,显然这番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小布包,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是我的,四万二!棺材本!全给你!”
布包落在桌上的闷响,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强子看着那皱巴巴的布包,鼻腔猛地一酸。他知道老赵这钱攒得有多不容易,那是他准备给儿子上大学用的。
胖子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看着老赵那摞钱,又看了看强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把自己那个捏得不成样子的矿泉水瓶摔在地上。
“妈的!赵哥你都豁出去了,我胖子还怕个球!”他吼了一声,像是要驱散心里的怯懦,“我爹那边…我再想办法!我出一万五!”他也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啪”地一声按在桌上。
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强哥,我钱不多,八千!你别嫌少!”
另外两个维修部的兄弟也纷纷表态,把各自的积蓄拍在了桌上。零零总总的现金和银行卡,堆在画满计划的旧报纸上,像一座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山丘。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直沉默的阿梅身上。
阿梅抬起头,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没有看桌上的钱,而是直直地看着强子。
“我没有什么钱,”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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