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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番外:大靖往事

韩燁和帝梓元大婚的那一日,帝盛天提著几罈子桃花酒去了苍山。

苍山之下,一千二百三十一阶石梯,这一次帝盛天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苍山顶峰,枫叶遍染,开国帝王的陵墓依然桀驁而孤寂。

她走到墓旁坐下,靠著韩子安的墓碑,揭开了桃花酒的酒封。

她饮了一口,把酒罈在碑上碰了碰,“我去年酿的,比以前的都好喝,你尝尝。”

帝盛天说著,把酒洒在墓前。

“子安,梓元和韩燁今日成婚了。”她顾自说著,眼底带著欣慰,“你当年那道圣旨,还真是把两个孩子凑成了一对儿,就是太曲折了。”她一边说著一边摇头感慨,“这都多少年了,我还记得那年在苍城遇到你……”

帝盛天望向晋南中原分界的方向,眼底现出一抹追忆。

她和韩子安的故事,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很久以前。

云夏之上群雄逐鹿,英雄辈出,以北方世族之首韩家韩子安为甚,隱有一统北方广裘之地的大势。天下一眾豪杰中,以十五岁之龄三退水寇守护南疆安寧的晋南帝家世女帝盛天横空出世,短短三载,名闻天下。

因群雄混战中原,尚无一家能驱兵晋南,虽帝盛天名传天下,却无人得知此女之容。

只是有人笑言,能担此名者,天下少有,想来定是不凡。

苍城地处晋南中原交界之地,古来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自云夏大乱后,庄家霸占此城已有十来年。此城为缓衝之处,南北群雄轻易不犯,是以保得安寧。

三日后是苍家三少成亲的吉日,这位嫡出的小少爷庄锦是老城主庄湖五十上下才得的幼子,平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年十七,今日的婚礼隆重而热闹,老城主广邀南北群雄,大摆筵席三日。

新娘子叶诗澜出自苍城寒户叶家,门第虽不富贵,在附近几城里却有些名声。这姑娘刚满十五,生得清雋秀丽,懂些文墨,隱有几首诗画流出,得了不少讚赏。听说新娘子的兄长叶丛和庄锦有些交情,一次庄锦登门拜访,偶见叶诗澜,一见钟情,不顾门第之別,硬是闹著上门求娶。庄湖老来得子,见叶诗澜出身还將就得去,便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叶家从天而降一门贵亲,自此飞黄腾达,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三月时间,定亲下聘成婚一气呵成,转眼便近了大婚之日。庄湖早发请帖,因苍城地势得利,不少雄踞一方的豪杰少不得要走上一遭,是以这几日城中热闹非凡,敢横著走路的生面孔更是不少,连带著城里头的客栈也人满为患,一金难求。

海蜃居是苍城头號客栈,相较於其他客栈的鱼龙混杂,此楼位於城南,格外清幽雅静。无数搬著银子举著世家旗號的马车在门前车水马龙,都只被一句“早在月前就被人定下了”的话给打发了。不少人费了老力也寻不出哪家如此阔绰,便一日日等著那摆阔的大爷出现,哪知临近大婚,却无人出现在大门处,让人好生失望。

韩子安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后去了二楼临窗处小憩。

他如今权握北方近半之地,一个苍城幼子的婚事无须他亲临,只是苍城这一城生生將南北两方隔绝百年,他对中原以南之处有些好奇。近来无兵事,他便易装前来,以他如今的身份,终究有些冒险,他便混在了送礼的队伍里,並未告知庄家。

此处是海蜃居后堂二楼,不比闹市,临的只一僻静小街,街上青松直挺,景致不错,颇为怡人。韩子安本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坐在此处也生了抿茶閒坐之心。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清瘦面容阴柔的青年立在韩子安身后,见他神情缓和,悄悄吐了口气,眼底有些喜色。

这是他头一次为主子办事,幸得未坏了夫人的好意。

他名唤赵福,云夏大乱后自前朝宫中流亡而出,被韩家主母救下,安排在大少爷身边为奴。因他谨小慎微,在宫中耳濡目染,善外事,主母对他高看一眼,便逐渐將各府迎来送往之事交他安排。这次本是寻常送礼,哪知一直驻守將营的主子竟生了来苍城的心思,才让这次差事变得烫手又重要起来。

这是一次机会,若得了主子青睞,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虽赵福是个阉人,却也有些壮志。

他暗自心喜之际,窗外陡然响起一阵怒骂,在寧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赵福端著茶壶的手一抖,忙不迭朝下望去。

小巷尽头一户人家的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被家丁强行推搡出来,摔倒在地。家丁们盯著少年的眼底满是不屑,面上有些嘲讽。少年几次想从地上站起来,皆被家丁踹倒在地。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门里大模大样走出来,身著锦缎,瞧上去斯文,面容却是十足傲慢。他看著地上的少年,手中摺扇一合,倨傲道:“寧子谦,你別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居然还敢登我叶家的门。”

叶丛手一挥,一旁的下人忙不迭递上一个布包,他往地上扔去。布包散开,几个碎银子滚到少年身边。

“这些银子够你再娶一门亲了,也免得你砸锅卖铁去討媳妇。若再敢生非分之想,別怪我不念往日之情。”叶丛说著一拂袖摆就要进门,却被人突地唤住。

“叶丛,何为非分之想!半年前我已向你叶家递了婚书,你叶家也应了我和诗澜的婚事,如今怎能將她另行婚配!”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叶府门前响起,虽是气急,却也有理有据。

海蜃居上的韩子安原本只是一场看戏的心,此时倒有点意外。偌大个苍城,这几日有婚事又姓叶,倒也只有一家,想来便是庄家定下的姻亲。

但比起叶家,那有著清越儒雅之声的少年更惹得他好奇。

赵福见韩子安眼底来了兴致,心底一宽,上前添了热茶,立在一旁也看起好戏来。

叶丛显是被抓住痛脚,他朝大门四下看了一眼,见空荡荡的无人,眉头紧皱朝那少年喝去:“什么婚书,只是你这小儿隨便写的一纸书信罢了!”他说著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夹在指间晃悠,“虽是写了几句议亲的话,你当初连姓也不曾写上,只留了个名讳,我父亲不过是受你誆骗,隨意应了几句,谈何定亲!”

叶丛说著拿出个火摺子朝手中的信函点燃,少年刚要朝前扑,便被家丁拦住了。

待那信函被烧得只剩片缕,叶丛才扬扬得意朝少年一指,“如今你肯死心了?快些拿著银子走人……”

“我要见诗澜。”少年抬首朝叶丛望去,声音格外坚定,“叶家和庄家的婚事是叶伯父定的,诗澜定不会答应。”

叶丛瞅了少年一会儿,笑得格外高深莫测,展开扇子摇了摇,“寧子谦,你一介无亲无故的寒门子弟,凭什么和庄家嫡子爭婚?诗澜就是眼睛瞎了,也知道该怎么选,如今可是乱世,难道她要跟著你落魄一生?原先我爹看你有几分才华,收留你在叶家,哪晓得过了半年你回来还是这么一副寒磣模样。实话告诉你,这门婚事是诗澜自己应下的,你早早离去,莫再上门自討无趣!”

少年身子一僵,出口的声音不可置信:“不可能,诗澜怎么会嫁给庄锦,她亲口告诉我会等我回来……”

叶丛叱一声,眼底露出几许轻蔑,懒得再理这少年,挥手,“把他架走,免得在这儿撒泼,败坏我叶家名声!”

叶家其实在苍城不过一小门小户,若不是攀上了庄家,还真没几个人识得。如今倒也讲究起名声来了,真是有趣儿。

少年显然是个死脑筋,全然不肯相信心上人背弃,顾自往里冲。他年纪尚轻,虽会点拳脚,却敌不过膀宽腰粗的家丁,不过片息就被摔倒在地,受了一顿饱揍。

但他显然是个有骨气的,即使被围在墙角群殴,却只咬牙受著,不肯哀求半声。片刻后,隱有行人从小巷而过,听得这里的声响,慢慢围拢过来。

门口立著的叶丛面色一变,將家丁挥退,喝一声:“寧子谦,今日我放过你,他日你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叶府大门一闭,一眾人全退了进去。只剩墙角伤痕累累孤零零躺著的少年。

围拢的百姓看没了热闹,也不想得罪叶家,观望了一阵便离去了。

海蜃居二楼,韩子安抿了口茶,说出的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庄家这回结下的亲家倒是有些意思。”

赵福耳朵一动,添了点热茶,凑上脸说了两句:“主子,听说叶家的小姐嫻雅温顺,素有才名。庄城主这才没有计较门庭,允了这桩婚事。”

“是吗?”韩子安转了转手上的青瓷杯,不置可否。

“如今看这架势叶家小姐早有婚配,倒是可惜这小哥了。”赵福嘆了一句,难得韩子安不动如山地坐著观了整场戏,他心底度了度,小心翼翼问:“主子可是要插手?”

“不必。这少年丟了这门婚事,未必不是件好事。既是看见了,你拿些伤药下去。”韩子安淡淡摆手,话到一半却收了声,目光一凝朝楼下望去。

那缩在墙角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站了起来,他满身是伤,行到叶府大门前,盯著那堆被烧掉的纸屑。他蹲下身將灰烬拨开,那封薄薄的信函只剩下一角,少年沉默半晌,將碎角拾起,捏在了手里。

他立起转身,步子有些踉蹌,扶在门口的青石墙上。

这还是韩子安和赵福初见少年的容貌,一时皆有些惊讶。

这少年生得著实俊逸非凡,且带著一股子清冽之气。韩子安诧异的是少年脸上的一双眼,儘管刚才受尽欺凌,眼底虽有不忿伤感,却格外温和,不带半点暴戾怨愤之意。

韩子安自问以他如今的心性若遇此等事,怕也难做到如此。

这少年著实有趣,他挥挥手,不容置喙地吩咐:“把他带上来,去请个大夫。”

赵福一愣,低声应是立马下了楼。

茶盅里尚留热气,音音裊裊飘散在窗边。韩子安此时尚不知,他这一句话,改变了云夏此后三十年的命途。

有些事,果然是註定的。

少年蹣跚著朝巷外走,被赵福拦在了小巷中间。韩子安看著少年沉默半晌跟著赵福上了楼。

片刻后,脚步声在身后木梯处响起。

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多谢世兄赠药,但无功不受禄,子谦拜谢。”

一旁的赵福心底一怵,暗道不好:他家主子一看便是出身不凡,且年长十几岁,这少年的一声“世兄”著实胆大!

韩子安眉一扬,迴转头,嘴角的弧度挑得更高。

温润沉淀,翩翩少年。一身布衣,却掩不住灼华之態,难怪叶家半年前有意將叶诗澜许配於他。凭他这身神態举止,细细雕琢,他日必成大器。

只可惜,即便再如何人才风流,出类拔萃。一己之身终究比不过雄踞一城的庄家这块金字招牌顶用,叶家大抵便是如此想,才会將这少年毫不犹疑地捨弃。

“看你衣衫遍尘,想必是得闻消息匆匆而来。现在一身是伤,又不肯受叶家的银子,难道要拼著这股硬气损了身体?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若家中长辈得知,岂会安心?”

韩子安是什么人,二十岁执掌三军,久居上位,气势慑人,兼之这一番说辞又合情合理,谁听了都受用。

寧子谦见了韩子安的气度,亦是一怔,意外后不慌不忙行了半礼,道:“世兄说得是,多谢世兄赠药。”

寧子谦这时候也知道称呼韩子安略微不妥,这人浑身上下的气势一点不比他家里几位长辈弱,可他向来在族中辈分大,刚才只望得背影,一时误了口,此时倒不好换了。

韩子安一摆手,赵福低眉顺眼地下去请大夫了。

寧子谦满身尘土脚印,脸上犹带著青紫之色,站在韩子安面前却不卑不亢。

韩子安暗自点头,见他背脊僵硬,知道刚才定是受了伤,朝对面一指,“我没这么多规矩,你年纪虽轻,叫我一声世兄我也能受,坐吧!”

几句熟络的话一出,韩子安自疆场里的不拘便带了出来。寧子谦也不尷尬,坐了下来。他正好朝窗外一望,见斜对著叶家大门,便知刚才一幕被人尽收眼底,面上不免带了些许訕訕,有些发红。

韩子安见他望著叶府的院落髮愣,抿了口茶,开口:“小兄弟还想入叶府一问究竟?”

寧子谦迴转头,頷首:“就算叶家悔婚,只要诗澜不是自愿,我就不会放弃当初於她的承诺。”

韩子安难得紆尊降贵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你既然和叶家有婚约,只需拿出婚书,请来立婚的媒人到庄家走一遭,庄锦就算不愿,庄家执掌一城,也落不下强占他人新娘子的口实,以庄城主的为人,必会退了这门婚事。”

寧子谦苦笑:“世兄有所不知,半年前我途经苍城,身上盘缠用完,正好瞧见叶家延请西席,便在叶家为几位启蒙的小公子当了三个月老师。”

韩子安心底微微一动。寧子谦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本就是个半大的小子,叶家就算是小门小户,好歹有几分薄名。他们肯心甘情愿花银子將寧子谦请入府,说明寧子谦是真的有本事。

“诗澜好学,我在叶家授课时教过她几堂诗词……”寧子谦顿了顿,挠挠头,眼底有些少年人隱秘的羞涩,“她性子温婉,恭谨顺良,我倾心於她,三个月后离开叶府时主动向叶家提亲,叶家老爷和叶丛俱答应了。”

他们自然会答应,像寧子谦这样的少年才俊,若韩子安有闺女,也愿意交付於面前的少年。

寧子谦眼底的喜悦期待渐渐褪去,垂下眼,清瘦的面容微沉,“当初我只是匆忙留下一封简单的婚书,並未请媒人。他们若是不认,我也无他法。这门婚事是我私自定下,並未问过家中长辈,这半年我归家劝说长辈允下婚事,哪知……”他嘆了口气,“还未劝下长辈,诗澜要嫁进庄家的消息就传到了老家,长辈震怒之下,更是不许,我便……”

“你便独自一人匆忙赶赴苍城,想问个明白。谁料叶家翻脸不认,將你驱逐出府,肆意伤人,还烧毁了婚书?”韩子安抿了口茶,慢悠悠接道。

寧子谦停住声,沉默地頷首,並未因为自己丟人的事被韩子安尽收眼底而羞愤,只是眼底隱隱的不甘钝痛却浮了出来。

到底年少,热血当头,又是头一个想娶回家的女子,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忍不下来。

“你打算如何做?看来你是不准备放弃这桩婚事。”

寧子谦倏地抬头,眉头紧皱,“叶丛和叶老爷是允下了婚事,但诗澜一娇弱女子,不能违逆父兄之意,我会见到她,若是这桩婚事並非她自愿……”寧子谦长吸一口气,一双眼格外坚定,“我会带她离开。”

韩子安挑挑眉,並未阻了少年见心上人的一腔豪情。

此时,楼梯口脚步声响起,赵福带著大夫匆匆而入。

“主子,大夫请来了。”赵福先向韩子安行了一礼,然后將大夫领到寧子谦面前,“寧公子,后面有厢房,请跟我来。”

寧子谦身上被踢了不少瘀伤,自是不能在大庭广眾下就医,点点头跟著赵福去了。

半刻钟后,赵福快步返回,见窗边坐著的韩子安没露不快,舒了口气,替他又添了杯茶,低眉顺眼道:“主子,大夫说寧公子伤了背上的筋骨,不是轻伤,好在没伤到肺腑,养上个把月就痊癒了。”

韩子安眉头一皱,难怪刚才寧子谦身形缓慢,想来是倔强,不想让他瞧出伤势来。他朝叶府里望了一眼,“这个叶丛手段倒是不轻,出手如此狠辣,想必是想阻了后患,怕三日后的婚宴横生枝节。”

“奴才看寧公子性子倔强,怕是不肯放弃这门婚事,主子打算帮他?”韩子安从不做多余的事,既然收留了寧子谦,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出乎赵福意料,韩子安端起茶杯,摇头,“不用我出手。”

赵福一怔,有些不明。

“赵福,你看这少年如何?”

韩子安突然发问,赵福略一迟疑,回:“主子,奴才看寧公子谈吐不俗,不像是寒门小户,怕是有些家底。”

韩子安笑笑,伸手轻叩在桌上,“他刚才进门,隨口之下唤的是『世兄』,南方大族里子弟之间多喜如此相称,一窥之下,他的府上何止是有些家底。虽著布衣,却端方普华,半点不掩其瑜。年纪轻轻遇此不公还能耐下心来徐徐图之,这份內敛更是难得,此子非大族不能教出。”

韩子安鲜少夸讚於人,对这少年竟如此褒奖。赵福心底一动,问:“主子,可是想將这少年招揽在身边?”既然是大族之后,对韩家自会裨益不浅,这也是份好机缘。

韩子安眯起眼,不置可否,“仲远比他年幼两岁,性子不甚沉稳,若寧子谦能陪在他身边辅佐,將来两人必会相得益彰。”

韩子安十八岁成婚,如今仅有嫡妻所出的长子韩仲远,年十三。

赵福忙不迭道:“主子说得是,奴才看寧公子也非寻常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独自一人落魄地出现在苍城。”

“我听说南方颇为久远的世族都有个规矩,子弟即將成年时需外出歷练一年,寧子谦想必也是如此。”

赵福瞭然点头,如今可是乱世,有这个魄力把族中子弟单独撂在外的可不多。他顿了顿,笑道:“叶家这回看走了眼,將来怕是有得后悔。”

韩子安嘴角一勾,若不是叶家嫌贫爱富,攀附权贵,未必不能成就一场佳话。他突然转头朝赵福看去,“前两日你不是说叶家小姐才情堪上,诗词出眾,才得庄湖允下婚事?”

赵福点头,“叶小姐的诗词这半年传出来不少,颇得大家讚赏,眾人言其虽笔锋尚稚,却有丘壑胸怀,难得有之。”

“哦?”刚才寧子谦对叶诗澜的讚赏却是“性子温婉,恭谨顺良”,两人相处三月,又谈婚论嫁,寧子谦一心倾慕,岂会不说出她的优点,除非……

“你刚才说叶诗澜的诗词是这半年才传出来的?”

“是,主子。”

韩子安嗤笑一声,正好瞥见桌沿下一角碎片,这是方才寧子谦在叶府门前拾起的。看来少年的心境也没他表现的那般淡然从容,否则也不会落了这样东西。

韩子安弯腰捡起,瞥见上面的落款“寧子谦”,这几字笔锋虽稚,却凌厉与內敛並重,倒是真正应了那句“丘壑胸怀,难得有之”。他心底一动,明了几分。

傍晚,海蜃居后院咚咚的声音响起。

韩子安休息够了,踱步到院门口,朝院內瞥了瞥。寧子谦脱了上衣,腰上和背部缠满纱布,拿著木剑敲击在一棵槐树上。

这一看倒是出乎韩子安意外,寧子谦虽饱读诗书,却不善武功,拿著木剑砍在树上摇摇晃晃,气喘吁吁,才一会儿脸便憋得通红,眼底浮起筋骨被拉伤的钝痛。

“临阵磨枪,难道你还指望三日时间就能脱胎换骨,上庄府抢走新娘?”韩子安走进院里,扬声打断寧子谦的挥剑。

寧子谦收了剑,沉默立在树旁。

“如今云夏大族里子弟尽皆习武,你家中既有本事將你教得诗书皆通,怎不让你习武?”

寧子谦握著木剑的手颓然弯下,“祖宅在南地,本崇尚武艺,只是我不喜习武,所以自小违拗长辈,並未练过。”

“为何不愿,吃不得苦?”

韩子安是个气势浩然的主,这一句问来,即便並不熟识,寧子谦却未生敷衍之心。“若习武,遇事不遂人意,少不得会生暴戾之心,必以武伤人,不如不学。”

韩子安扬眉,手一挥,剑气扫过树干,一截树枝凌空落在他手中。他一手负於身后,一手持树枝,身形一动,朝寧子谦而来。

这一势凌厉至极,且满含煞气。寧子谦挥剑挡去,哪知树枝轻鬆破过木剑,直直朝他刺去。寧子谦脸色一变,气息停滯,剑势之下,竟被製得动弹不得。

千钧一髮之际,木剑停在寧子谦胸前一寸处。瞬息间,煞气散去,院里恢復寧静。

寧子谦面色泛白。韩子安隨手將树枝扔下,“今日叶府家丁不过略通拳脚,你已毫无还手之力。若遇我一般想取你性命之人,你能如何?昂首待戮?”

“武人如何,文人又如何?太平年代文人手握笔桿,若心术不正,位居朝堂,寥寥数句亦能断人生死。如今云夏大乱,群雄混战,不习武何以自保?你空有满腹经纶,活不到太平盛世的一日,学来何用?力量从无正邪,能区分的唯有掌控之人,人心正,手握之力必正!”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眉峰微扬,立在不远处,隱隱间已有放眼天下的霸主之气。

寧子谦望他良久,最后眼落在手中断成半截的木剑上,长吸一口气,將木剑掷於地上,朝韩子安深深一鞠,“永寧受教,请世兄……”

他话音未落,长鞭破空声猛地响起,殷红的长鞭从空中落下,捲起凌厉的气势朝弯腰的寧子谦而去。

这一击,竟是丝毫不比刚才韩子安的剑势弱。韩子安面色一微变,猛地將寧子谦拉至一旁。

韩子安心底暗惊,以他的身手,这一鞭竟也躲得甚是狼狈。

一道墨黑的人影凌空落下,立在两人不远处。

韩子安抬头望去,倏地怔住。

黑髮锦顏,盛贵无双。

除此八字,无言再誉。

看著面前的女子,韩子安足足愣了片息之久。

此后经年,他再也不曾如此时一般惊讶过。因为在属於他的时代,除了她,他再也不能遇到能与他比肩之人。

这句誑之盖天下,却是事实。

“过来。”小院內,突然出现的女子漫不经心瞥向韩子安身后的少年,轻轻吐出两个字。

明明刚刚才使出了火气十足的鞭子,可她此时的声音却分外慵懒隨意,兼又带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韩子安被这一声惊醒,见寧子谦默默行到两人之间的空地朝著女子跪下,眉一挑,怕是这少年家中之人到了。

如此骇人的內力和气势,也不知是南方哪家显贵?

“姑姑。”寧子谦低声一唤又沉默下来。

“永寧,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听见墨衣女子一声问,立在一旁的韩子安眼中精光微闪,骤然明了。

以他的身份,就算从不过问他族晚辈之事,也知道晋南帝家当家人唯一的子侄恰好名为永寧。

这女子,竟是雄踞一方盛誉满溢的帝家家主帝盛天。

意料之中,这般风姿,实在舍她其谁。

“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五了。”

“十五岁了……”帝盛天垂眼,將手中长鞭捲起朝腰中一插,冷冷道,“擅自逃离宗祠,一言未留离家千里,让家中长辈担忧,就是你长到如今的出息?”

不轻不重一句喝问,帝永寧面色发白,垂在膝旁的手握紧,“姑姑,太爷爷將我锁在宗祠內不得离开,我若不来,诗澜定会被家中长辈逼压嫁与他人,我对她有诺在先,又已立下婚书……”

“这算理由?”帝盛天冷冷一瞥,怒道,“不过一个认识三个月的女子,就值得你忤逆长辈、私立婚约、將自己糟蹋成这副德行?”

见帝永寧抬首要反驳,帝盛天眉一扬,“怎么?我说的难道有错?你千里而来,以为你是布衣之身的叶家可有动容惭愧,履行和你定下的婚事?你心心念念的叶家小姐可曾出现,给你半句交代?”

帝盛天的话不可谓不重,帝永寧眼眶泛红,犯了倔,不肯接受自己满怀诚意忤逆长辈奔波而来只换得这么个下场,一时激愤开口:“如果我表明身份,这桩婚事叶家定不会毁……”

“你当初化名立婚,不过就是为了求一场真心。以帝家名声换回一场婚事……”帝盛天一哼,“永寧,你不嫌硌硬得慌?”

有些人天生有一种本事,嫌弃人嫌弃得理所当然,且毫不违和,譬如帝盛天。

帝永寧和韩子安俱被这句话噎得一呛,未等帝永寧辩驳,帝盛天復又开口:“叶家在苍城不过有点小虚名,半年前想必是爱你之才,指望你將来出息了福蔽叶家,才將叶诗澜许配於你。如今他们攀上高枝,便视你如猛兽,弃之羞之,如此见风使舵阴险下作的做派,何能与我帝家结亲?至於那个你珍之爱之的叶诗澜……”帝盛天唇角一勾,声音更重,“你亲自上叶府討要说法,眾目睽睽之下於门口受辱,这是小事不成?她是叶家小姐,是个主子,即便被父兄辖制,岂会毫无所知,她连一个交代都懒得做出,又如何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不愧是帝家的掌权者,她一身风尘,才刚到苍城就已將帝永寧遭遇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帝永寧脸色通红,想为叶诗澜辩驳几句,却被这席话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帝盛天说完,不再管帝永寧,朝韩子安抬首望来,琥珀色的眼底通透睿智。她敛了刚才教训帝永寧的长者之盛,微一抬手,“晋南帝盛天。”

战乱年代,凡朋友之间相交时,必会详细报上家族发源之地,以便旁人知晓。有勇气如此的自我介绍,天下少有,但巧的是,这个院子里就占了两个。

不知何时起候在一旁的赵福脸色一变,飞快瞥了帝盛天一眼低下了头。

北方仍在混战,南方却稳如磐石,此时的晋南帝家,算得上云夏第一世族。想不到他家主子不经意救下的少年,竟是帝家的小公子!

韩子安面上没有半分意外,拱手相应,“在下韩子安。”

韩家乃北方巨擎,他如此应,足矣。

帝永寧虽知今日救他之人非比寻常,却未料到竟是威震中原的韩家掌权者韩子安,一时颇有几分愕然。

“永寧鲁莽衝动,这次得韩將军相救,这个情,他日帝某必会相报。”帝盛天认真道。

是帝盛天承他的情,而非帝家。不愧是帝家家主,一句话滴水不露。若不是她的身份天下无人敢冒,韩子安真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不过比跪著的少年大了四岁而已。

“帝家主言重,区区小事,不过是见之不平,无须掛怀。”韩子安朝跪著的帝永寧看了一眼,道,“帝家主此来苍城,可会留几日?”

帝永寧耳朵一竖,小心翼翼朝帝盛天瞅了一眼。

帝盛天意有所指回:“久不出晋南,难得出来,自是该多留几日。”

“帝家主若不弃,海蜃居是个好住处,我正巧带了几坛好酒出来,闻家主善酒,可愿一试?”韩子安笑道,抬手朝前院引客。

以帝家护短的做派和帝盛天刚强霸道的名声,这回帝家的眼珠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帝盛天肯悄无声息地回晋南才怪!

帝盛天不是扭捏的性子,頷首道一声:“韩將军盛情,帝某叨扰了。”她行了两步,朝院中跪著的帝永寧轻飘飘丟了一句“跪一夜再起”后便隨著韩子安去了外楼品酒。

內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夕阳渐落。自帝盛天到后,帝永寧少年的盛气被磨了几分,他垂头跪在小院里,冷风吹过颇有几分淒凉。赵福这般的韩家下人哪里敢看帝家小公子的笑话,早就退了下去。

“哎,帝永寧,你家姑姑当真狠心,你还真准备这么跪一夜啊?”

万籟俱静之时,少年青涩的声音突然在上空响起,颇有几分伶俐囂张之感。

帝永寧皱眉抬头,微微一怔。

院中高树上,不知从何时起掛了一个小少年,年龄虽比他小两三岁,眉目间却暗蕴锋利,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海蜃居乃韩家家主所居之处,帝永寧还真不相信除了他的姑姑,还有谁敢闯进来。这少年穿著考究精致,且模样和韩子安有几分神似,帝永寧一猜便得出了少年的来歷。听闻韩子安有一子,年十二,想必就是他。

帝永寧虽说在帝盛天面前短了气势,可从不示弱於旁人。他眉峰微皱,瞥了少年一眼,淡淡回:“中原韩家,高门士族,偷听如此末流之事,岂是待客之道?”

少年在小院外躲了半个时辰,看了整场戏,自以为帝永寧软弱好欺,此时被他一句话噎得不能反驳,眉一挑从树上跃下。他落地轻盈,未沾尘土,倒是一身好功夫。

“哟,不错啊,一下子就瞧出小爷来歷了!刚才对著你那姑姑,这一身硬气怎么就找不著了?”少年一哼,蹲在帝永寧面前嘲笑。

“韩將军之令,你可有不从之时?”帝永寧抬眼,对著面前少年正色问。

少年被问得一怔,半晌爽利一笑:“我老爹一身臭脾气,我自然不敢。交个朋友吧,帝永寧,我叫韩仲远。”他说著,一只手递到帝永寧面前。

韩仲远虽只有十二岁,却也有了中原韩家的气势和锐利,他笑得坦荡,眼底犹带几分稚气。

帝永寧瞧他半晌,终於伸出手。哪知刚一握上,便被一股大力直直拉起来。他本就受了伤,这一拉踉蹌几步差点摔倒,好在拉他的人將他扶住。

“韩仲远!”被韩仲远摆了一道,坏了姑姑的吩咐,帝永寧的好脾气被磨了个乾净,头一次动了怒。

韩仲远掏掏耳朵,放开帝永寧,嬉笑道:“我看你姑姑的脾气,准是明日就要押你回晋南。你订婚的媳妇儿三日后就要嫁给別人了,你连一个究竟都不去问?”

这话一针见血,直戳心窝。韩仲远见他沉默,看了看天色插腰道:“小爷一身功夫,叶府和海蜃居只一街之隔,等过会儿入了夜,我带你偷偷潜进去。若叶家小姐真是被父兄所逼,你乾脆亮出身份,保证叶家不敢再阻拦。”

堂堂晋南帝家独子,若是上门求娶,乃天下世家所求,何况区区一叶家?

这个理,谁都知道。闹到这个地步,不去问个清楚明白,帝永寧这一世都不会甘心,他对挑著眉毛的韩仲远微不可见地頷首。

韩仲远见他愁大苦深的模样,一乐,推著他朝房里走,“去去,瞧你一身尘土满身药味,哪里能夺回佳人芳心,进去沐浴更衣,换身好袍子。那叶家的小姐只要不瞎,总不会撇了你去跟一个紈絝小子!”

韩仲远一身力奇大无比,帝永寧毫无反抗地被推进了房里。院里一时只听得见韩仲远急急嚷嚷的催促声。

小院外,小心守了半晌听见两人对话的赵福轻吐一口气,放下心来悄悄离去。

帝家家主这个级別的人物,只有自家主人才能结交。但是小少爷若能和帝家公子有份交情,对韩家百利而无一弊。叶家和庄家,看模样要成两家交好的垫脚石了。

海蜃居二楼,韩子安选了临街的位置,而不是下午靠近叶府的僻静之位。

暮色骤临,因著城主府將有喜事,街上熙熙攘攘,彩灯林立。

帝盛天望向窗外,眉眼清冷淡漠。

韩子安替帝盛天满上一杯酒,突然开口:“看来帝家並不喜叶家小姐,否则……庄家怕是连入叶府提亲的机会也不会有。小儿鲁莽,性子跳脱,若坏了家主安排,韩某先在此为他请罪。”

他说著,將酒杯亲手递到帝盛天面前,眼底睿智清明,一如波澜不惊的帝盛天。

帝盛天这才把目光从街外施施然拉回,落在韩子安身上。她笑了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算是应了韩子安之话。

“和帝某相见不过才半个时辰,韩將军何以猜出我所想?”

“永寧是帝家唯一的继承者,他的婚事牵一髮而动全身,干係整个世族,他在外私下定立婚约,你族中长辈不可能毫无所知。如果帝家承认了这门婚事,岂有庄家三日后的婚礼?”

帝盛天狭长的凤眼一眯,朝韩子安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以韩子安的脾性,竟也不觉得她这样做失礼。他摸摸鼻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只不过家主你虽不欢喜这门婚事,却也没拦著永寧独自从晋南远赴於此,想必是想让他栽个跟头,经点事,不知家主原本是如何打算的。犬子惯来喜欢胡闹,怕是会攛掇永寧生些事出来。”

以他们的身手,岂会察觉不出院外藏的韩仲远。帝盛天见韩子安不点破,自然也就猜出所藏之人是韩家子嗣。

帝盛天略一勾唇,冷漠的面容霎时如清风拂面,“韩將军何须自谦,听闻韩公子十岁即隨你奔赴疆场,人人都道韩家一门双杰,后继有人。如今云夏战乱,永寧自小长於帝家,幼时虽经磨难,性子却过於温厚,他不见见晋南之外的山河,不多些歷练,如何撑起帝家?至於我的打算……只要叶家之事能让他心甘情愿再拾武艺,便值得我来苍城一遭。”

韩子安有些诧异,原来帝永寧手无缚鸡之力並非帝家长辈所愿,像是他自己执拗不肯学武,遂奇道:“现今乱世,他小小年纪,你们做长辈的怎不相劝?”他倒是真喜欢帝永寧,遗憾他根骨奇佳却未学武。否则刚才在內院里也不会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见帝盛天眉头轻皱,韩子安知道自己不经意窥探了帝家私事,刚欲解释几句,帝盛天已缓缓道来。

“永寧根骨奇佳,长兄在他六岁时送他入泰山习武,四年內功力便有小成。十岁时他下山探亲……”帝盛天顿了顿,声音里有抹微不可见的乾涩,“那一年南海水寇成灾,我长嫂和长兄一同入南海剿水寇,后来都没能活著回来。”

晋南帝氏一家独大,享受荣耀和尊贵,自然也要肩负起守护百姓的重责。帝盛天如此一说,韩子安猛地想起五年前南海水寇齐攻晋南一事。当时帝家继承人帝南风携妻御敌,力抗水寇於南海外,保一方平安,却在最后一战中和妻子战亡,夫妻两人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幼童。帝家向来注重嫡系,少有庶子庶女出现,在帝南风这一代只有一子一女,帝南风早逝,帝氏重责自然便落在了帝盛天肩上。帝家骤变时,不少北方氏族曾想藉机攻入晋南,拿下帝家固守百年的十五座城池,哪知帝家易主,初登家主之位的帝盛天雷霆之势更甚其兄,半年內將晋南各势力整治得服服帖帖,还灭了企图进攻晋南的江南钟家和晋东苗家,一夕间威慑天下群雄。

“永寧经此事后就不再习武?这么说他体內有內力?”韩子安颇为惊奇,以他的功力竟没看出帝永寧曾习过武。

见韩子安面色奇怪,帝盛天垂眼:“我大嫂出身晋南武將世家,好习武,平日里和我兄长共赴沙场,已是寻常事。五年前她出征南海时,我们……都不知道她肚子里已怀了长兄的骨肉。他们夫妻的尸骨被抬回宗祠的那一日,正是永寧从泰山回来。他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后来一个人重回泰山,求净玄大师將他全身大穴封住,內力藏於体內,永不再习武。”

帝盛天復又望向窗外,一向凛然的面容上拂过几许嘆息,“永寧一直认为若是他母亲不习武,就不会捲入战乱,也不会隨他父亲一起亡於南海,母亲肚子里的弟妹也不会胎死腹中,他也不会父母同丧。所以他不再习武,更是打心底里不愿接近將门世家的女子,隨著他年岁渐长,反而更喜文雅贤淑的闺阁小姐。他是要继承帝家门庭的人,如此性格,如何交付?”

帝永寧性格倔强,族中用尽办法也不能让他甘愿解开穴道,重新习武。刚才在內院中,他却被韩子安一席话说动,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將帝家秘事道出。

力量从无正邪,能区分的唯有掌控之人,人心正,手握之力必正!

帝盛天眯眼,有胸襟说出这番话,北方大局已定。

“看来帝家主为永寧寻了一块不错的试链石。”韩子安笑笑。叶家和庄家,以及那位叶家小姐,不过是帝盛天股掌之物。

“先前我並未想过要將叶家置於试炼之地,如果他们当初能拒绝庄家提亲,坚持招永寧为婿,只要永寧喜欢,我未必会阻拦。永寧若有真心心属之人,或许同样能放下往事。不过叶家既然不是诚心订婚,那被我借来一用……”

说话间,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打断了帝盛天的话。

赵福小心走进,行到沉香木桌三步远之处,朝二人行礼后从袖中拿出几张捲纸放在桌子上,低眉顺眼道:“主子,这是您让我找的东西。”说完便退到一旁,等著韩子安的吩咐。

韩子安从赵福脸上的神色看出自己所猜不假,將厚厚一迭捲纸推到帝盛天面前,“家主先看看。”

“这是何物?”

帝盛天抬手去翻,韩子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苍城皆传叶府小姐诗词画卷高洁雋雅,丘壑胸怀难得有之,这是我让赵福寻来的叶小姐所作的诗词画卷……”

“哦?韩將军是想为叶诗澜说话……”帝盛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漫不经心划过捲轴上所作之画和一迭诗词,指尖落在右下角的印章落款上,眸色头一次沉下来。

画乃苍城一闋楼阁,笔锋沉謐;诗赋万里山河,及眼天下百態。好画,好诗,若不是那画风诗意和家中书房里所掛的如出一辙,帝盛天定会如旁人一般对这个叶诗澜刮目相看讚赏几句。

原以为是个不諳世事胆小懦弱的闺阁小姐,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她的心思。帝永寧是帝盛天一手教大,他的画风帝盛天自然熟悉,桌上的画作诗词明明都是帝永寧所作,可是诗词却不是帝永寧的笔跡,甚至落款也是叶诗澜。唯有画风无法抄袭,才让帝梓元一眼瞧出问题。

如果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就算叶家眾人逼迫,叶诗澜也绝不会在永寧留下的画卷上落款。更何况这些画卷已在苍城流传数月,绝非一夕之事。

从一开始叶家就未想过和永寧订婚,不过是借著订婚亲近於他,好將他留下的东西变成叶诗澜所有。就算有一日永寧重回苍城对所有人说出一切表明身份,也会被眾人认为是遭弃婚后的激愤之言。

晋南帝家,必会成为云夏的笑话。

“一日之內连欠將军两个人情,韩將军饮下此杯,以后就是我帝盛天的朋友。”帝盛天亲执酒瓶,斟满韩子安面前的酒杯,举杯而起,诚意十足。

韩子安眼底不知深浅,意味深长一笑,抬首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有幸交帝家主为友,乃韩某之幸。”

晋南虽帝氏一家独大,但南海水寇成灾,穷凶极恶,牵制帝家兵力,否则帝家也不会百余年来未入天下战局,仅偏安一隅。帝盛天纵使天纵奇才,到底年轻,北方近年来屡有大族挑衅,隱患暗成。至於韩家,北方局势混乱,更需盟友,帝家暂时和韩家毫无利益衝突。两家交好,百利而无一弊。

杯酒交盟,一句便隱晦定下了北韩南帝两家盟约。有此魄力者,天下唯这两人矣。

城主府,庄湖刚从妾侍的温香软玉里回了书房,等候已久的总管庄泉步履匆忙迎上了前。

“出了何事?”庄泉负责接待这次婚宴的来宾,庄湖对他的出现立刻提起了神。

庄泉靠近庄湖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后退到一旁。

庄湖眉一皱,神色颇有几分冷沉,“你说叶诗澜半年前已婚配他人,如今那订婚之人还闹上了叶家?”

庄湖虽宠爱几个娇滴滴的小妾,可却极看重几个和髮妻所生的嫡子,儘管庄锦整个一紈絝,他还是待得如珠如宝,否则也不会答应让寒门女子入门,更为其婚宴广邀宾客。叶家素有贤名,怎么会做出如此落人口实的事来?

“是,老爷,刚才叶老爷亲自来府里解说了此事。”

“哦?是叶海鸣自己来说的?”庄湖脸色缓了些许,问,“那婚配之人出自何处?”

“那人名唤寧子谦,是南地小门小户的孤儿,听说有几分文采,叶老爷半年前招他入叶家为西席,后爱其才,將叶小姐许配於他。哪知他远走晋南后就没了音信,如今这战乱年代,叶老爷以为他早已亡於他地,就將这件婚事给搁置了。哪知这几日临到婚期,那寧子谦却突然回了苍城。”

庄泉走进一步,低声道:“老爷,咱们府上和叶家一订婚,这半年不见踪影的人就冒出来了,依小的看,这人八成是个无赖,见城里各大世族云集,想借著咱们两家的名声,讹上一大笔银子!”

庄湖看了庄泉一眼,也未应声,只端起桌上浓茶抿了一口。

叶海鸣是个聪明人,寧子谦大闹叶府之事虽能瞒过別人,却瞒不过庄家。他早一步入府陈情,不管个中曲折是否真如他所说,到底也算是给了庄家一个交代。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天下宾客满至苍城,现在决不能悔婚,否则庄家顏面必会扫地,况且叶诗澜如今的才名誉满苍城……

也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孤儿,让庄泉打发了便是。庄湖定下心,朝庄泉吩咐几句,做下了决定。

此时,夜色渐深,街上的喧闹未及染至海蜃居后面的小巷。

隱隱绰绰的月色里,一个略矮的身影托著一个清瘦的人影越过安静的街道,跳进了静謐的叶府中。

因下午帝永寧上门闹过,且临近婚期,叶府怕此事传出,特意从庄家借了不少守卫回府。即便如此,也拦不住一身是胆的韩小爷和思人心切的帝公子。

韩仲远將战场上练出的功夫使了十成十,在帝永寧地指路下成功摸到了叶诗澜居住的汀澜小居。这时节,梨花开了满院,依昔透出几缕灯火。

帝永寧停在小院门口,望著月色下翘出枝头的梨花微微出神。

“诗澜,等梨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

“恩,我在苍城等你。”

巧笑嫣然的少女期盼的眼神犹在脑海里浮现,不过半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怎么不进去了?不会临到头不敢去见叶家小姐了?”韩仲远戳戳帝永寧的肩膀,取笑道。

“半年前我走的时候,对诗澜说等满园梨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娶她。”

帝永寧希冀又嘆然的声音让正要推他入院的韩仲远手顿了顿,以他的年岁,还不到感伤爱情的时候,但也听出了帝永寧话中的感慨。他挠挠头,又摸摸下巴:“帝世兄,你要真这么中意叶家小姐,实在不成,亮出身份抢回家,庄家还没有本事敢拦你。”

帝永寧笑了笑,在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头上一拍,从跃出院外的枝丫上折了一枝梨花,推开院门抬步走了进去。

韩仲远被帝永寧这一拍捣腾得一愣,尷尬地抖了抖身子,猫著腰跟著溜了进去。

汀澜小居灯火依稀,人影微有攒动。两人悄然临近迴廊,离正房不过几步之遥。许是有些气闷,正房的纸窗突然被推开,房內光景透了出来。

隱隱瞧见窗后软榻上靠著的熟悉身影,帝永寧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喜,大跨一步就要走近,却因正房里突然响起的话语顿住了脚步。

“小姐,这是庄少爷入夜前差人送来的,都是些好东西,您快来瞧瞧!”房內,一绿衣丫鬟从內室走出,指挥两个小丫头將数个锦盒端出,放置在叶诗澜面前的桌子上。她的手在锦盒上划过,脸上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小姐,这是百绣坊刚织出的新样式,可是用价值千金的流云锦织出来的。还有,庄少爷把金喜楼上好的金银玉石全给您送来了,任您在大婚那日挑著戴呢!”

绿衣丫鬟挥手让小丫头退下,走到叶诗澜身后替她揉肩,她看著锦盒里金光闪闪的首饰,满眼艷羡。

窗外的帝永寧唇角微抿,將身子隱在迴廊后,隔著梨花的间隙望著房內的少女。

柳叶眉,瓜子脸,叶诗澜生得一副好相貌,再配上一副柔弱温雅的气质,端是个惹人怜爱从画中走出的书卷女子。

她从软榻上坐起,漫不经心扫过锦盒,“他倒是有心了。”虽未如丫鬟一般激动,眼底却也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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