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药庐 第128章 背叛与筹码

潜航器在深海中无声滑行，像一尾警惕的游鱼，尽可能隐匿着行踪。舱内，只有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和两人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声。

林微撕下自己内衬衣角相对干净的一块，小心翼翼地凑近沈砚之。他额角被子弹擦过的伤口不算深，但血流了不少，糊住了半边眉骨，看起来有些骇人。

「别动，我先帮你止血。」她的声音还带着逃亡后的微颤，但动作却异常稳定。药庐空间依旧沉寂，她此刻能做的，也仅是如此。

沈砚之没有拒绝，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任由林微处理伤口，深邃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操控台上显示的外部环境数据与后方声纳反馈上。孤岛消失的海域，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平复，仿佛那头吞噬一切的巨兽餍足后陷入了沉睡。但谁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冰眸他……」林微一边擦拭血迹，一边忍不住低声开口。那个蓝色的身影最后于悬崖阴影中消失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没那么容易死。」沈砚之打断她，语气是惯有的冷静，但细听之下，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帮助我们，更像是在利用我们达成某种目的。‘清理者零’……这个代号，绝不简单。」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林微，额角的刺痛让他微微蹙眉：「比起他，我们手里的东西，才是接下来风暴的中心。」

他指的是那个从“瑶光”核心数据库里拼死带出来的、储存着关键数据的金属存储器。它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沈砚之的战术口袋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林微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潜航器内部突然响起一阵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侦测到主动声纳脉冲锁定！」

「警告！水下有高速移动物体正在接近！」

沈砚之脸色骤变，猛地坐直身体，双手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潜航器猛地加速，并做出一个剧烈的规避动作。

「是轮回司的追击？」林微扶住旁边的固定把手，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岛屿不是已经自毁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或者说，月夫人还有后手？

「不像。」沈砚之紧盯着屏幕，眉头锁死，「信号特征……是军用级！不是轮回司那些改造货色！」

话音未落，潜航器猛地一震！

并非被武器击中，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钳制」住了！推进器发出过载的悲鸣，但整艘潜航器却无法再前进分毫，仿佛陷入无形的泥沼。

「怎么回事？！」林微惊呼。

「是大型水下牵引器！」沈砚之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们被锁定了，动力正在丧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潜航器的通讯频道被强制切入，一个冰冷、经过电子合成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狭小的舱室内响起：

「潜航器‘黑鱼’号，这里是‘海神号’水下母舰。立刻放弃抵抗，关闭引擎，接受引导。重复，立刻放弃抵抗，否则将采取必要措施。」

海神号？军用母舰？！

沈砚之和林微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疑惑。官方力量？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就像是早已埋伏在附近，守株待兔！

「怎么办？」林微压低声音，手心沁出冷汗。刚从狼窝逃出，难道又入了虎穴？

沈砚之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过控制台。动力被完全压制，常规逃脱手段已然无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照他们说的做。」他沉声道，同时手指在控制台下方的某个隐蔽接口处快速操作了几下，那枚至关重要的存储器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他贴身的内袋中。「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引擎关闭，潜航器彻底失去了动力。很快，一股强大的牵引力传来，拉着「黑鱼」号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海域驶去。

大约十分钟后，透过观测窗，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在深海幽暗中逐渐显现。那确实是一艘规模惊人的水下母舰，流线型的舰身散发着冷硬的工业美感，与轮回司那种诡秘阴森的风格截然不同。

潜航器被牵引着，进入了母舰腹部的某个接收舱。舱门闭合，海水被排空，灯光亮起。

沈砚之和林微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接收舱的舱门滑开，一队全副武装、穿着制式深海作战服、脸上覆盖着战术面罩的士兵持枪而立，枪口虽然未曾抬起，但那肃杀的气氛已足以让人窒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同样戴着面罩，但肩章显示其级别不低。

「沈先生，林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为首者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不容置疑。

沈砚之将林微护在身后，冷静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带我们去哪里？」

「安全屋。」对方言简意赅，「具体情况，稍后会有人向二位说明。请配合，不要让我们为难。」

形势比人强。沈砚之和林微在士兵的「护送」下，走出了潜航器，穿过冰冷的金属廊道，最终被带入一个类似高级客舱的房间。房间内有基本的生活设施，环境干净整洁，但门在身后关上时，那清晰的电子锁闭声，明确告知了他们此刻的处境——软禁。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门一关上，林微就急切地低声问道，「是友是敌？」

沈砚之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房间唯一的观察窗前，外面是漆黑一片的深海。他摸了摸额角已经被简单处理过的伤口，眼神晦暗不明。

「不清楚。但如果是官方背景，或许……未必是坏事。」他沉吟道，「轮回司势力盘根错节，仅凭我们两人，想要对抗月夫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契机？」林微蹙眉。

「借力。」沈砚之转过身，目光灼灼，「借助更强大的力量，来对付更强大的敌人。只是，与虎谋皮，需要足够的筹码和……警惕。」

就在这时，房间门上的通讯灯亮起，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沈先生，林小姐，休息得如何？如果方便，请随引导至简报室。有人想见你们。」

该来的，终究来了。

两人再次被士兵「护送」着，来到了母舰内部的一间简报室。房间不大，正中是一张金属长桌，墙壁上是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此刻是暗着的。

他们被要求在长桌一侧坐下。对面，空无一人。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后，简报室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一个穿着笔挺深海作战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的男人。

「陈……陈队？！」林微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人竟是陈深！那个在她觉醒异能初期，曾以「特别案件调查组」负责人身份接触过她，表面上负责调查一些「异常事件」，实则似乎对异能者世界有所了解，并且多次在她遭遇危机时，或明或暗提供过一些帮助的警官！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这身衣服？

沈砚之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放在桌面下的手悄然握紧。陈深的出现，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出乎意料，也……更耐人寻味。

「林小姐，沈先生，又见面了。」陈深走到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笑容依旧温和，但在这深海母舰的背景下，这笑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压迫感。「看来二位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事情。」

「陈警官，你这是……」林微的大脑有些混乱，眼前的陈深，与她记忆中那个时而严肃、时而带着点痞气的警官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陈深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陈深，隶属国家‘深海安全总局’，特别行动处处长。负责处理一切涉及国家安全的、非常规的、以及……超越现有科学认知的事件与实体。」

深海安全总局！特别行动处！

这两个名词，像重锤一样敲在沈砚之和林微的心头。这意味着，陈深背后的，是一个庞大而正统的国家机器！他们一直以来面对的轮回司，显然早已被列入了这个机构的监控甚至清除名单！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不是因为什么普通的案件调查？」林微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欺骗的冷意。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然。」陈深并未否认，语气平静，「林小姐你的异能觉醒，确实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但我们当时的策略是观察和有限度的接触，除非确认目标具有高度危险性或对社会稳定构成直接威胁，否则不会主动干预。毕竟，像你这样的‘特殊人才’，非常珍贵。」

「珍贵？」沈砚之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讥讽，「所以，你们就眼看着轮回司一次次对她下手，看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直到现在，才出来‘收网’？」

陈深看向沈砚之，目光坦然：「沈先生，请理解我们的立场。轮回司是一个结构极其严密、隐藏极深的跨国非法组织，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力量盘根错节。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隐藏得更深。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找到其核心枢纽，更需要……一个能够打破僵局的‘契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砚之和林微。

「而你们，就是这个契机。」陈深继续说道，「你们不仅成功潜入并摧毁了轮回司在太平洋的重要据点‘墟’，更重要的是，你们带出了‘瑶光’核心数据库里的东西。这为我们下一步的全面清剿行动，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支持。」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拿到了数据？」林微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他们逃离孤岛，登上潜航器，不过短短一两个小时，陈深他们不仅精准拦截，甚至连他们拿到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陈深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我们自有我们的情报来源。而且，不妨告诉二位，代号‘冰眸’的清理者，也是我们关注已久的目标。他的某些行动，客观上与我们的目标存在部分重合。这次他能与你们合作，并在最后关头为你们提供掩护，虽然出乎我们的预料，但也算是在大局层面，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冰眸……也和这个「深海安全总局」有关？林微和沈砚之心中更是疑云密布。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秘密？

「所以，你们现在把我们‘请’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沈砚之直截了当地问，「拿走数据？然后呢？把我们当成需要被‘处理’的‘非常规实体’，还是‘招安’进你们的特别行动处？」

「沈先生快人快语。」陈深并不动怒，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数据，我们确实需要。这关乎到国家安全和无数潜在受害者的安危。但对待二位，我们更倾向于……合作。」

「合作？」林微挑眉。

「没错。」陈深身体靠回椅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轮回司的威胁，远超普通人的想象。月夫人及其党羽所追求的‘永生’和‘时空掌控’，是足以颠覆现有世界秩序的灾难。彻底铲除他们，需要集结所有能够集结的力量。二位，尤其是林微小姐，你的‘司命者’潜能，以及沈先生你在商业、情报以及……近期觉醒的特殊能力，都是我们非常看重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条件：「我们可以提供最高级别的安全保障，为你们遮蔽轮回司的追杀。我们可以调动国家资源，协助你们追查林微小姐父母当年的真相，并为他们正名。我们还可以，在合法的框架内，为沈氏集团提供必要的支持，帮助你们应对因轮回司而起的商业打击。」

条件听起来无比诱人。安全、真相、复仇所需的资源……几乎涵盖了沈砚之和林微当前所有的核心需求。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什么？」沈砚之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代价是，二位需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并在一定范围内，接受我们的调度和安排。在针对轮回司及相关威胁的行动中，提供必要的协助。当然，我们会充分尊重二位的个人意愿，非必要情况下，不会让你们直接涉险。」陈深的目光扫过两人，「更重要的是，那枚存储器，以及林微小姐未来通过异能可能获取的一切关键信息，需经由我们评估后，共享。」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砚之和林微都在快速消化着陈深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合作」提议。

与官方合作，借助国家力量对抗轮回司，这无疑是当前局面下最优的选择。但是……

「我们如何相信你？」沈砚之缓缓开口，目光如炬，直视陈深，「如何相信你所谓的‘合作’，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利用和控制？如何相信，在价值被榨干之后，我们不会成为被‘处理’掉的‘不稳定因素’？」

陈深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件让两人都有些意外的事情。

他伸手，关闭了脖子上一个微小的变声器，用自己的原声开口说道，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恳：

「我无法用空洞的承诺来取信于你们。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件事。」

「第一，我的直属上级，姓周。周将军当年，曾是林语笙女士和沈浩川先生那个‘生命项目’的军方联络人之一。他对当年的‘事故’，一直抱有怀疑，并深感遗憾。他希望能有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还逝者一个公道。」

「第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微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林微，你的母亲林语笙，在她出事前一周，曾秘密约见过周将军。她留下了一份手写的风险评估报告，其中明确提到了项目可能被‘境外非法组织’渗透的警告，并……附上了一张你的周岁照片。她写道，‘若有不测，请看在故人情分上，护我女儿小微平安。’」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林微脑海中炸响！

母亲……母亲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危险？甚至还为她……安排了后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震撼涌上心头，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沈砚之也是身躯一震，看向陈深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凝重。如果陈深所言非虚，那么这层关系，无疑为这场合作增添了一份沉重的、基于过往情谊的砝码。

陈深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重新打开变声器，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语气：

「如何？二位考虑得如何？是选择信任我们，携手对抗共同的敌人，还是……带着那份可能引来无数觊觎的数据，继续独自亡命天涯？」

选择，摆在了面前。

信任，意味着将自身和未来的命运，与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绑定，福祸难料。

不信任，则意味着他们要独自面对月夫人和轮回司倾尽全力的疯狂反扑，以及……可能来自其他各方势力（包括眼前这位陈深背后代表的官方力量）的觊觎和压力。

沈砚之看向林微，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林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她想起母亲可能留下的线索，想起父亲至今下落不明，想起轮回司的种种罪行，想起月夫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野心……

她看向沈砚之，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砚之明白了她的选择。他转回头，看向陈深，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数据，可以交给你们。合作，也可以谈。」

「但是——」

他的话音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们有三个条件。」

「第一，所有行动的知情权和部分决策参与权。我们不是棋子，是合作者。」

「第二，确保我们绝对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不得以任何名义对我们进行监视或研究。」

「第三，」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陈深，「关于我父亲沈浩川在当年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后续的下落，你们掌握的所有信息，必须无条件向我们公开。」

陈深听着沈砚之提出的条件，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很合理的要求。前两条，我可以代表‘深海’原则上同意。至于第三条……关于沈浩川先生的档案，属于最高机密，我需要向上级申请权限。但我可以保证，会在法律和规定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向你们公开。」

他站起身，向沈砚之伸出了手：「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砚之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身旁眼神坚定的林微，终于，也缓缓抬起了手。

两只手，在深海母舰的简报室内，短暂地握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次握手，更是一个关乎未来命运走向的联盟的初步缔结。

然而，就在气氛看似走向缓和与合作之时，简报室的电子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并非任何官方界面，而是一个扭曲、跳动的信号干扰图案，紧接着，一个经过处理的、非男非女、充满了机械感和恶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嘻嘻……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们。」

「以为逃到‘海神’的肚子里，就安全了吗？」

「月夫人向你们问好。游戏……才刚刚开始哦！」

「另外，替我们谢谢‘深海’的朋友们，谢谢他们……帮我们找到了最重要的‘钥匙’。」

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骤然变黑！

与此同时，整艘「海神号」母舰内部，响起了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陈深脸色剧变，猛地按向耳边的通讯器，「指挥中心！报告情况！」

通讯器里传来一片混乱的电流杂音和断断续续的惊呼：

「报告！网络中心遇袭！」

「有未知信号源强行接入我方核心系统！」

「部分区域……失去控制！」

沈砚之和林微瞬间站起，全身戒备！

刚刚达成的脆弱合作，在突如其来的袭击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而那句「谢谢他们帮我们找到了最重要的‘钥匙’」，更是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钥匙？

是指林微？还是……他们刚刚交出去的那枚存储器？

背叛？内奸？还是轮回司早已渗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深海的庇护所，在瞬间，变成了新的囚笼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