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边缘,与繁华仅一街之隔的“鸽子笼”棚户区,在午后灼人的阳光下蒸腾着混杂的气味。污水横流的窄巷两侧,晾衣绳像蛛网般密布,挂满了各色褪色的衣物。孩子们在杂物堆间追逐打闹,叫骂声、麻将牌碰撞声、劣质收音机里的咿呀戏曲声,混杂成一片市井的交响。
陈亮蹲在一处低矮的窝棚阴影里,身上是洗得发白的旧工装,额角的汗水混着灰尘淌下。他看起来和周围为生计奔波的力工没什么两样,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时,那双过于清亮、仿佛能穿透表象的眼睛,会泄露出一丝不同。
三天前,他婉拒了钟老安排的住处,用之前攒下的微薄酬劳,在这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租了个最便宜的隔间。这里气息混杂,人流量大,正是练习和隐藏的绝佳场所。更重要的是,这里充斥着最真实、也最微弱的“不干净”的东西——残留的怨念、横死的残魂、因缘际会生出的一丝精怪……是磨练“清虚之瞳”最好的靶场。
他微微阖眼,意念沉静,体内那缕淡金色的《玄音谱》真气如同溪流,缓缓汇入双目周围的细微经络。一种轻微的刺痛和清凉感传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已截然不同。
棚户区还是那个棚户区,但在他的视野里,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五颜六色的光点和丝线。那是游离的能量粒子,生灵的情绪残留,以及……一些别的东西。
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一团淡灰色的、人形的雾气正无意识地徘徊,散发着微弱的悲伤和迷茫——这是一个刚死不久、因牵挂家人而未能立刻离去的“地缚灵”,无害,只是可怜。
对面那家终日紧闭的出租屋门缝里,渗出几缕暗红色的、带着腥躁气息的能量丝线——里面有刚死的猫狗,怨气不散,但尚未成气候。
更远处,公共水龙头旁边,一个玩耍的小男孩头顶,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的、墨绿色的病气——这孩子最近恐怕要生一场小病。
这些景象纷繁杂乱,却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陈亮“眼前”。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分辨着这些信息。几天下来,他已经能大致区分不同能量代表的含义:白色、淡金色多为生灵正气或祥和愿力;灰色、黑色多为怨念、死气;暗红代表血腥暴戾;墨绿、暗紫常与疾病、诅咒相关。
这能力并非万能。维持“清虚之瞳”极其耗费心神,以他目前的修为,全力施展最多坚持十息便会头晕目眩。而且,只能“看”到能量场和较弱的灵体,对于有实体、或者懂得隐匿的妖邪、修为高深的术士,作用有限。但即便如此,这已是窥探世界另一面的无上利器。
“喂!捡破烂的!挡道了!”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一个满身油污的汉子推着三轮车,不耐烦地吆喝。
陈亮默默起身让开,收敛了眼中的异象,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落魄青年。他需要融入这里,而不是引人注目。
傍晚,他回到租住的隔间。房间狭小潮湿,只有一床一桌,但他很满意这里的隐蔽。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静调息,恢复着白天练习消耗的心神。
窗外传来邻居夫妻的争吵声,锅碗瓢盆摔碎的脆响,还有孩子惊恐的哭喊。这在棚户区是常态。陈亮起初并未在意,但很快,他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
在那嘈杂的声浪中,他隐约捕捉到一丝极不和谐的“杂音”。不是物理声音,而是一种……充满恶意的、冰冷的能量波动?很微弱,但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粘稠感。
他悄然开启“清虚之瞳”,视线穿透薄薄的墙壁,望向隔壁。
景象让他心头一凛。
只见隔壁那对经常争吵的夫妻家中,男主人醉醺醺地瘫倒在地,女主人抱着吓哭的孩子缩在角落。这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在男主人头顶上方,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扭曲翻滚的暗黄色雾气!那雾气中,隐约可见一张模糊、狰狞的人脸,正对着男主人发出无声的咆哮,散发出浓郁的暴戾、嫉妒和毁灭**!
这不是普通的家宅不宁!是“嗔念秽”!
陈亮在《疍家傩音手札》的杂闻篇里见过类似记载。某些地方因长期积累的愤怒、怨恨等强烈负面情绪,可能会滋生一种低级的邪秽之物。它无形无质,却能潜移默化地放大宿主的负面情绪,引导人走向极端,甚至酿成惨剧。这团“嗔念秽”显然是以男主人的长期酗酒和暴戾为温床滋生出来的!
不能再等了!虽然这东西目前还很弱,但若任其发展,隔壁这家人迟早要出人命!
陈亮深吸一口气。这是他获得“清虚之瞳”后,第一次主动面对“异常”。他需要测试,这双眼睛,配合他的唢呐,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轻轻拿起枕边的唢呐,走到与隔壁共用的那面薄墙前。他将唢呐凑到唇边,却没有吹出响亮的声音,而是运起一丝微弱的真气,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低沉、几乎微不可闻,却蕴含着“清心破妄”韵味的单音。同时,“清虚之瞳”死死锁定那团暗黄色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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