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材成才 第204章 又进医院

他看见班长手里拿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协议，一条一条，极其耐心地跟伍六一核对，甚至连老家父母未来的养老钱怎么出、家里的宅基地以后怎么划分，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班长的脸上都是关心和支持：“六一，你看清楚，签了字，以后就踏踏实实念你的书，什么都别想！念书的钱，你不用操心。”

伍六一紧紧抿着嘴唇，眼眶通红，里面有泪水在打转，但他硬是梗着脖子，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接着，班长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不由分说地塞进伍六一手里：“这钱，你拿着，该吃吃，该买学习资料就买，别省着。”

梦里的铁路，看到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溜溜的感觉——当年，班长也是这样，把最好的口粮省下来硬塞给他，把他护在身后，宠得像个亲弟弟。可现在，班长这份毫无保留的关怀，似乎给了别人……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班长身边围拢过来的几个经常和班长在一起的学生——成才、许三多、孙玉、苏石，他们也纷纷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带着体温的零钱，争先恐后地往伍六一那同样洗得发白的上衣口袋里塞，把他的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

伍六一急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钱推回去。

班长却一把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同学，声音沉稳而有力：“六一，拿着！这不是施舍，这是咱们大家的心意！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考进市里的重点高中！伍六一，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让我们大家的付出，都打了水漂吧？”

伍六一抬起头，迎着班长和同学们信任而期待的目光，重重地、几乎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不会！成才！大家！我伍六一，一定考上！”

看到这里，梦中的铁路，那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甚至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原来班长现在也叫程材，但是是哪个程材呢？

而且不是班长只疼别人，而是班长的眼光，从来都这么好，这么准——伍六一身上那股不服输、不认命的韧劲儿，那种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跟当年枪林弹雨里挣扎求存、渴望改变的自己，是多么相像啊！这样的人，值得被这个世界，被班长，好好对待。可是班长到底在哪里呢？

铁路在朦胧的意识里，甚至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当年在战场上，为了在嘈杂环境中捕捉指令，拼命学过唇语。否则，此刻在梦里，他恐怕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干着急。

梦里的阳光变得暖洋洋的，班长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充满力量，像一股暖流，缓缓抚平了他潜意识里的焦躁与不安。

铁路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而平稳。额头上那吓人的高温，正随着退烧针的药效缓缓发挥作用，一点点地退去。

病房窗外，天色已经大亮，边境清晨的薄雾正在渐渐散去，远山的轮廓变得清晰。而病床上沉睡的铁路，依旧沉浸在那场关于班长的悠长梦境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几十公里外，702团的临时办公点设在一个废弃的公社大院里。

王庆瑞胡子拉碴，正对着一叠厚厚的、关于坤爷残余势力及可能线人的排查名单紧锁眉头，手中的红蓝铅笔在纸上快速圈画着可疑的名字。

突然，通讯兵连报告都忘了喊，直接推门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慌：“王副团长！医院……医院刚来电话！铁副团长他……他高烧昏迷，住院了！”

“哐当——！”

通讯兵话音未落，王庆瑞手里的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字体的旧搪瓷缸，就被他猛地掼在了地上！搪瓷与坚硬水泥地猛烈碰撞发出的刺耳脆响，震得整个土坯房仿佛都颤了颤，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茶叶末子溅得到处都是，碎瓷片崩裂飞散。

他“嚯”地站起身，动作太猛，连带着桌子都晃了一下，军裤膝盖处蹭到的墨渍都顾不上看一眼，脸色瞬间铁青得吓人，额角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吼出声：“铁路！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他娘的没把自己当回事！！”

一旁的警卫员邢瑞吓得浑身一哆嗦，屏住呼吸，一个字不敢多说，赶紧拿来扫帚和簸箕，蹲在地上飞快地收拾起来。碎瓷片边缘锋利，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血珠，他也感觉不到疼，只想着尽快把地面清理干净。

扫净后，他又立刻重新沏了一杯滚烫的浓茶，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打着旋的茶杯轻轻放在桌角远离文件的位置，低声道：“副团长，您……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王庆瑞看都没看那杯茶，一把抓起桌上那叠名单，狠狠翻了几页，笔尖划过纸张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戳穿，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显得异常低沉急促：“加快速度！核对！所有可疑线人，半小时内必须汇总出初步名单给我！剩下的筛查工作，全部移交给参谋长负责！我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他一边说，一边动作粗暴地往身上套着军装外套，扣子都因为急切而扣错了两颗，衣领歪斜着。

“对了！”他已经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下脚步，扭头冲着邢瑞几乎是吼着吩咐，“快去炊事班！让他们立刻、马上，给我炖一锅老母鸡人参汤！挑最肥的老母鸡！多放姜片！炖得烂烂的！用保温桶装好，我带着去医院！”

邢瑞连声应着“是是是”，转身就跑，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副团长和老虎团的铁副团长，那是从南疆前线枪林弹雨里一起滚过来的过命交情，十多年并肩作战，互相挡子弹都不止一回，感情比亲兄弟还铁。铁副团长这一住院，自家副团长这是真急眼了，心疼加怒火，都快憋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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