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材成才 第192章 争吵

帐篷里原本正在忙碌的医护人员，以及几个或坐或躺、正在接受处理的伤员，都被王庆瑞这雷霆般的怒火惊动了，纷纷停下动作看过来。

但没人敢上前劝解——谁都知道，702团的王副团长和老虎团的铁路副团长，那是战场上互相挡过子弹、可以托付后背的生死兄弟。王副团长这带着冲天火气的关心，本质上是在心疼他这不要命的兄弟。

铁路没去捡地上的烟，只是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作训服口袋，似乎还想再掏一支，指尖却有些不受控制地泛着白。

他脸上的笑容没减分毫，反而带着点豁出去的痞气：“急什么，老子的命硬得很，阎王爷那儿挂号好几次了，不都囫囵个儿回来了？死不了。”

“死不了？你当你是钛合金打的？”王庆瑞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简直要笑出来，上前一步，抬手就想用手指去戳铁路的肩膀，临到跟前却硬生生收住了力道，只是虚点了一下，

“上次在丛林，为了全歼毒贩的马仔，你带着伤周旋，胸口挨了这一下，弹头离心脏就差他妈的半公分！手术做了六个小时，输血都快把你全身换了一遍！

这才过去多久？啊？这次围剿坤爷，你明知道自己伤没长牢，还硬撑着布局、带队、冲锋！现在伤口裂成这样，血都快流干了，你还跟老子嬉皮笑脸？！”为什么没人告诉他，铁路回团里主持工作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和后怕：“铁路！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我702团这次能顺利在境外拦截点堵住坤爷的运货队，把那批高纯度的四号和武器配件一锅端，全靠你在这边把坤爷的主力、把他的魂儿死死钉在糖厂这个坟场里！

你立了大功，没人能否认！可功是功，命是命！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填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钢筋铁骨，可以随便往废了用？！”

铁路终于沉默了一下，他避开了王庆瑞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转头望向帐篷门外。那里，晨雾已然散尽，金红色的阳光洒满了边境连绵的翠绿山峦，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的傣家村寨，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派劫后余生的安宁景象。

半晌，他才转回头，看向王庆瑞那张因为担忧和愤怒而紧绷的脸，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沉静和认真：“庆瑞，你也看到了，一个废弃糖厂，坤爷伏法了，他手下那些亡命徒非死即俘。这片地界，至少能清净一阵子了。”

“清净了又怎么样？！”王庆瑞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边境安宁是靠大家守出来的，不是靠你铁路一个人拿命拼出来的！你拼光了，这片天就塌了？”

“我这条命，”铁路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眼神也飘向了虚空，仿佛在凝视那些逝去的面孔，“早就不完全是我自己的了。当年班长带着我们在这条边境线上巡逻、设伏、追捕，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陈团长，为了保护寨子里的百姓，家被烧了，老婆孩子差点都没保住……我铁路能活到今天，是踩着他们的肩膀，是喝着他们的血活下来的！多活一天，我就得替他们多守一天这条线，多铲除一分这些祸害！”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右手手背，轻轻碰了碰胸口洇血的位置，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但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点伤，疼是疼了点，但跟那些永远留在山里、林子里、再也回不去的兄弟比，我他妈的已经幸运太多了！有什么资格喊疼？有什么资格躺下？”

“幸运？你这叫愚蠢！叫逞强！”王庆瑞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你要是真把自己折腾没了，你对得起老班长的在天之灵吗？对得起那些把命交到你手里、跟着你冲锋陷阵的兵吗？对得起我……对得起我这个把你当亲兄弟的人吗？！”

铁路看着王庆瑞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形，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再是之前那副浑不吝的样子，声音也放缓了些：“好了，老王，别吼了，再吼嗓子真劈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丝真诚的歉意和安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下次……我尽量注意，行了吧？”

“下次？还敢有下次？！”王庆瑞简直要被他气死，斩钉截铁道，“这次没得商量！你必须立刻、马上，跟我回后方野战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车就在外面！你得给我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伤口一天不长好，你就一天别想下地！这是命令！”

铁路没有直接顶撞，只是又摸出了一支烟，这次没有叼在嘴上，只是拿在指间慢慢捻着。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帐篷外那片被阳光笼罩的边境线，眼神深邃。

他知道王庆瑞是为他好，发自肺腑的关心。但他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陈团长重伤未愈，老虎团现在是他实际主持工作，坤爷虽死，其残党未尽，境外新的威胁还在虎视眈眈……他怎么可能安心躺在医院里？

“老王，”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那是属于一个军事主官的责任和决断，“边境刚见点光亮，但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坤爷的余孽还没肃清，新的毒枭会不会趁机冒头？团里一大摊子事，陈团长那边也离不开人……等我把手头这些烂事处理干净，把团里稳下来，我保证，不用你押送，我自己去医院，躺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王庆瑞看着他脸上那抹混合着极度疲惫、伤痛和不容动摇的坚定的复杂神情，听着他平静话语下隐藏的巨大压力和责任感，胸中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了下去，只剩下满满的、沉甸甸的无奈和心疼。他太了解铁路了，这个人，把使命和责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