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事案 第144章 荒原星夜别生死

甘州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次黯淡，最终融于沉沉的夜幕。刘老爷子行事雷厉风行，不过两个时辰，一切已安排妥当。

两辆半旧的骡车，载着伪装成药材的少量行李和依旧昏迷的赵令渊。柳明远、陆九娘、郭大釜、穆影四人，皆已改头换面，衣着朴素，如同寻常赶路的药商或投亲的百姓。刘老爷子派来的两位老镖师，一个姓韩，沉默寡言，脸上带着一道陈年刀疤，眼神锐利如鹰；另一个姓胡，性子活络些，对河西至中原的小路、暗道了如指掌。

没有过多的言语，刘老爷子只是用力拍了拍柳明远的肩膀，又对韩、胡二位镖师重重抱拳：“老韩，老胡，这几位，就托付给你们了。务必……送到地头。”

“总镖头放心。”韩镖师声音沙哑，却带着铁石般的坚定。

胡镖师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这条道，闭着眼也摸得回去。”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两辆骡车并未走官道，而是钻进了城南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驮马小道，悄无声息地向东而行。

脱离了庞大的商队，失去了镖旗的庇护，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瞬间包裹了众人。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骡子粗重的喘息声、夜枭偶尔的啼叫声，在这寂静的荒野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穆影和韩镖师一前一后，如同幽灵般在车队左右游弋警戒，郭大釜则亲自驾着第一辆车，胡镖师负责断后。

柳明远与陆九娘同乘第二辆车，方便照看赵令渊。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土腥气。柳明远握着星辰短杖，灵觉最大限度地延伸出去，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他发现，在这种极致的宁静与危机感中，他对自身力量的感知反而更加敏锐。星命之种的力量不再仅仅回应他的主动催动，而是如同呼吸般，与他的太平茶心一同，随着外界气息的细微变化而自然流转，构筑着一层无形而柔韧的感知结界。

如此昼伏夜出，专拣荒僻小径，艰难行进了三日。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确实成功避开了所有官方的关卡驿站。干粮和清水消耗得很快，但胡镖师总能找到一些隐蔽的泉眼或是认得几种可食用的野果，勉强维持着补给。

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队伍正在一片长满耐旱灌木的戈壁滩上休息，准备在天亮前找到下一个隐蔽点。

柳明远突然睁开微阖的双眼，低声道：“有东西靠近，速度很快，带着邪气！”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负责守夜的穆影和韩镖师也同时发出了警示！

远方，数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贴着地面飞掠而来，带起一路烟尘。那并非沙暴中遇到的“沙鬼”，它们的形态更加凝实，如同被剥了皮的猎犬，四肢着地，奔跑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暗红色的肌肉裸露在外，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汁液，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毁灭**。

“是‘噬魂獒’！魔树滋养出的怪物，嗅觉极灵，定是循着先生微弱的气息或者我们身上残留的星辉追来的！”韩镖师脸色一变，嘶声喝道，“准备迎敌！它们速度快，力量大，不能被缠上！”

根本来不及驾车逃离！郭大釜怒吼一声，从车辕下抽出他那柄特制的精铁长棍。穆影剑已出鞘，身影一晃，已迎向冲在最前的一头噬魂獒。韩镖师和胡镖师也瞬间抽出兵刃，一左一右护住两辆骡车。

战斗在刹那间爆发！

这些噬魂獒比沙鬼更加凶悍，扑击力量极大，爪牙蕴含着腐蚀性的邪力。穆影的剑光在其身上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却是暗红发黑的污血，伤口竟在缓慢蠕动愈合！郭大釜一棍砸在一头噬魂獒的腰腹，将其打得翻滚出去，那怪物却只是嘶嚎一声，更加疯狂地扑回。

韩、胡二位老镖师刀法沉稳老辣，配合默契，但对付这种不畏伤痛、邪异非常的怪物，也显得颇为吃力，险象环生。

柳明远没有贸然加入近身战，他站在车旁，星辰短杖顿地，口中诵念真言，杖首宝石清辉流转。他不再试图大范围净化，而是将星命之力凝聚成数道纤细而灼热的白金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精准地射向那些噬魂獒的头颅或心脏等核心位置！

“嗤嗤嗤！”

光丝没入，噬魂獒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伤口处冒出浓郁的黑烟，愈合速度被打断，动作明显迟滞下来。这给了郭大釜和穆影绝佳的机会！

“好小子！”郭大釜大喝一声，长棍趁势猛击，将被光丝削弱的一头噬魂獒头颅砸得粉碎！

穆影剑光如瀑，瞬间将另一头行动受限的怪物分尸。

然而，噬魂獒数量有五六头之多，且极其狡猾，见柳明远威胁最大，竟有两头不顾一切地绕开前方拦截，直扑他和他身后的骡车！

“保护明远和先生！”韩镖师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身前的怪物死死缠住。

胡镖师更是被一头噬魂獒撞得踉跄后退，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冒着黑气的伤口。

眼看那两头噬魂獒的血盆大口就要触及柳明远，陆九娘猛地将一包药粉撒出，却只让它们动作稍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略显佝偻却异常坚定的身影猛地从旁边冲出，竟是驾车的韩镖师！他弃了兵刃，双臂张开，如同铁钳般，死死抱住了冲在最前那头噬魂獒的脖颈，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扑倒在地！

“老韩！”胡镖师失声惊呼。

“走！快走！”韩镖师嘶吼着，任由那怪物的利爪撕扯着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他却死不松手，为柳明远和车队争取了宝贵的刹那。

柳明远眼眶瞬间红了，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短杖疾点，一道凝练的星辉光箭射出，将另一头扑来的噬魂獒头颅贯穿！

与此同时，郭大釜和穆影也终于解决了各自的对手，赶来支援，合力将剩余的两头噬魂獒斩杀，最后才将压在韩镖师身上、仍在疯狂挣扎的那头怪物彻底了结。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场面惨烈。

韩镖师倒在血泊中，后背几乎被撕烂，深可见骨，伤口处黑气缭绕，显然邪气已深入脏腑。他气息奄奄，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胡镖师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止血，却被韩镖师无力地推开。

“老……胡……”韩镖师声音微弱，看着胡镖师，又看向围过来的柳明远等人，“……路……还长……护好……他们……”

他又看向柳明远，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头一歪，这位沉默而忠诚的老镖师，气绝身亡。

旷野的风呜咽着，卷起血腥与沙尘。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条件安葬。胡镖师虎目含泪，用颤抖的手合上老伙计的双眼，与郭大釜一起，将韩镖师的遗体匆匆掩埋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做了一个简单的标记。

“此地不宜久留，噬魂獒出现，说明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柳明远声音沙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必须立刻离开！”

众人默默点头，重新上车。胡镖师抹了把脸，取代了韩镖师的位置，驾起头车，眼神中多了几分血丝与决绝。

骡车再次启动，在渐亮的晨光中，向着未知的前路，疾驰而去。

身后，那座无名的荒丘，埋葬了一位仗义的英魂。前路，还有更多的凶险与离别，在等待着这群孤独的归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