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事案 第122章 丝路驼铃传异讯

星图所指，西方暗潮，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太平茶舍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虽不剧烈，却悄然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节奏与重心。

赵令渊闭关的时间愈发长了。

他盘坐于太平茶树之下，气息与那流转的星辉几乎融为一体，识海中不断推演着星图的轨迹，感应着那冥冥中来自遥远西方的、微弱却充满不祥的波动。

偶尔出关，他会与柳明远交流心得，所言皆涉及星辰运行、地脉走向、气机感应等玄奥之理，柳明远虽竭尽全力理解，仍觉如观浩瀚星海，深邃难测。

柳明远则几乎埋首于书海。

茶舍收藏的典籍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又托瑞王府的关系，借阅了大量翰林院、秘书监珍藏的西域图志、番邦杂记、航海见闻。

他废寝忘食，眼中常布血丝，只盼能从字里行间，寻到一丝与星图吻合的地貌描述，或是关于“异茶”、“邪香”的零星记载。

苏念奴将他的辛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不再只是安静地陪伴，而是主动分担了更多茶舍庶务与蒙童照料，并凭着过往在听雨楼时接触三教九流练就的细心与记性，帮着柳明远整理、归类、抄录那些繁杂的资料。

夜深人静时，她会为他端上一盏陆九娘特意调配的安神补脑的“益智茶”，默默陪在他身边，红袖添香，虽无言，却给了柳明远莫大的慰藉与力量。

这一日，柳明远正对着一卷《西域风物志》蹙眉苦思，上面提到“大食国”（阿拉伯帝国）商人嗜饮一种“煮之加入香料，其色如墨，其味焦苦”的饮料，虽与茶相似，但制法饮法大异其趣。

他正揣摩这是否算“茶香有异”，茶舍前堂却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的喧闹。

郭大釜嗓门洪亮，正与几人高声谈笑。柳明远与苏念奴对视一眼，起身前往查看。

只见前堂来了几位风尘仆仆、高鼻深目的客商，身着颇具异域风情的缠头布袍，正是常年来往于丝绸之路的西域胡商。

为首者名叫阿卜杜勒，操着一口流利但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话，是茶舍的常客，与郭大釜颇为相熟。

“郭兄弟！好久不见！这次带来的可是上好的波斯宝石和香料！”阿卜杜勒热情地拍着郭大釜的肩膀，目光扫过柳明远，也笑着点头致意。

郭大釜笑道：“老阿，你来的正好！俺这儿正缺些稀罕物件！”他拉着阿卜杜勒到一旁，低声询问是否有耐用的奇特金属或机巧玩意儿。

柳明远心中一动，上前拱手道：“阿卜杜勒先生，一路辛苦。晚辈柳明远，正有些关于西方物产的问题，想向先生请教。”

阿卜杜勒对这位气质儒雅的年轻先生颇有好感，爽快道：“柳先生不必客气，但问无妨。”

柳明远斟酌措辞，并未直接提及星图或异茶，而是迂回问道：“听闻极西之地，物产与中土大不相同。不知除了宝石香料，可还有何种独特的……草木饮品？其性其味，与中土之茶相比如何？”

阿卜杜勒闻言，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捋了捋卷曲的胡须，道：

“柳先生问起这个，倒是巧了。此次行商，路过葱岭以西、波西斯（波斯）以南的一片荒漠边缘，在一处废弃的古驿栈歇脚时，听当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向导说起一件怪事。”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那老向导说，在更遥远的西方，穿越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大漠后，有一片被诅咒的绿洲。那里生长着一种奇异的‘魔树’，其叶漆黑如夜，开出的花却猩红如血。当地人称之为‘沉睡之叶’，无人敢靠近。据说，曾有胆大的商队误入那片绿洲，摘取了树叶尝试烹煮，饮下后，初时精神焕发，力大无穷，仿佛能窥见宝藏与美人，但不久之后，便心智迷失，狂性大发，最终力竭而亡，死状极其可怖……那老向导年轻时曾远远瞥见过那片绿洲上空凝聚不散的黑红色怪云，至今心有余悸。”

魔树？漆黑叶？猩红花？饮后迷失心智？

柳明远听得心头狂震！这描述，与流珠岛那惑心母树何其相似！只是听起来，似乎更为邪异霸道！

他强压住激动，追问道：

“可知那绿洲具体在何处？那片大漠之后，又是何地界？”

阿卜杜勒摇摇头：“那老向导也说不清具体方位，只说在‘死亡之海’的彼岸，比我们常去的拂林（东罗马帝国）还要遥远。那片地界，似乎并非任何已知王国，充满了各种诡异传说，商队通常绕行，不敢深入。”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那老向导还提到一个细节，说偶尔能在沙漠边缘捡到一些黑色的、带着血丝的碎叶，据说是被沙暴从那片绿洲卷出来的。我本想寻来看看，可惜未曾找到。”

线索！这无疑是极其重要的线索！虽然模糊，但指向明确，且与“异茶”、“暗潮”的推测高度吻合！

柳明远郑重向阿卜杜勒道谢，并请他日后若再听到类似传闻，务必告知。

阿卜杜勒虽觉奇怪，但也爽快答应。

送走胡商，柳明远立刻将此事禀报了刚出关的赵令渊。

赵令渊听完，沉默良久，指尖在石桌上那幅星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西域更西、一片未曾标注的空白区域。

“死亡之海……诅咒绿洲……魔树……”他喃喃低语，“守拙前辈谒语中的‘暗潮’，或许并非泛指，而是指向那片具体的、被污染的土地与其上滋生的邪物。阿卜杜勒所言，虽为传闻，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看向柳明远，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明远，我们的方向，或许找到了。接下来，需更具体地了解通往那片区域的道路、险阻，以及……如何应对那可能存在的‘魔树’之力。”

探寻西方之旅，因这丝路驼铃带来的异域传闻，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清晰，却也更加危险的目标。

太平茶舍的灯火下，研究的重点，从泛泛的典籍，转向了更具针对性的西域地理、生存技巧，以及……对抗邪异力量的准备。

窗外，汴京的夜空依旧宁静，但茶舍众人知道，一场跨越万里、直面无名恐怖的征程，已然迫近。

那遥远的“死亡之海”与“诅咒绿洲”，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