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少年行 第39章 夜探码头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三河镇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与暗流后，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蛰伏巨兽不怀好意的眼睛。运河的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哗啦啦地流淌着，掩盖了许多本不该存在的声音。

两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沿着河岸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向着上游那片被特殊标记的区域——七号码头靠近。正是叶星澜与萧逐风。

叶星澜在前，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猫踏雪地，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地选择在草叶、软泥或石块的缝隙间，最大限度地消除了声响。他那双在西蜀大山中磨砺出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能自行发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藏匿暗哨的障碍物。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声、水声之外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杂音——甲叶轻微的摩擦、压抑的咳嗽、甚至是呼吸频率的改变。他像一头回到了熟悉猎场的顶级掠食者，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萧逐风紧随其后，他的隐匿方式与叶星澜不同。他并未刻意完全消除声音，而是让自己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声，巧妙地融入了自然环境的声音背景里，仿佛他本就是这夜色的一部分。他手中扣着几颗无色无味的药丸，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那些人工痕迹上——车轮的新鲜碾痕、地上不自然的脚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不同于河腥与泥土的异常气味。他的千机扇收在袖中，但扇骨内机括已然处于半激发状态。

越靠近七号码头，空气中的紧张感便越发明显。

“守卫多了。”叶星澜突然停下，以极低的气声吐出三个字。他示意萧逐风看向前方约五十步外，那片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码头区域。围墙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人影绰绰，远非白日里普通码头的守卫规模。而且，这些守卫站立的姿态，透着一股寻常江湖客没有的彪悍与纪律性，眼神在黑暗中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河面与陆路。

“不是漕帮的人，”萧逐风眯着眼，仔细分辨着，“气息沉凝，站位互补，带有行伍之气……是精锐。”他印证了鲁小班带回的消息。

两人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沿着围墙，向着更偏僻的下游方向潜行。围墙很高，上面甚至还缠绕着带有尖刺的铁蒺藜。

“从这里进去。”叶星澜在一处围墙转角停下。这里靠近河边，围墙因常年受水汽侵蚀，底部有些许破损和苔藓，相对不易被注意，而且旁边有一棵歪脖子老树，枝叶繁茂，延伸到了墙内。

叶星澜如同灵猿般，手脚并用，几个无声的起落便已攀上树冠，身形完美地融入了枝叶的阴影中。他仔细向内观察了半晌，才朝下方的萧逐风做了一个“安全，跟上”的手势。

萧逐风深吸一口气，身形飘然而起，动作不如叶星澜那般充满野性的力量感，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轻灵，如同被风吹起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也落在了树杈上。

两人伏在树上，屏息凝神，向下望去。

七号码头内部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也更为破败。大部分仓库都黑灯瞎火，墙皮剥落，显得荒废已久。然而，在码头最深处，紧邻着一个巨大吊装平台的两座联排仓库，却隐隐透出灯光，仓库门口赫然站着八名全身黑衣、手持制式长刀的守卫！这些守卫气息更加冰冷凌厉，眼神如同鹰隼，扫视四周时带着一种毫无感情的审视。

“是他们的人。”萧逐风眼神一凛。这些守卫的气质，与之前在义庄和鬼市遭遇的影楼杀手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精锐。

“看那里。”叶星澜指向联排仓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斜坡入口。入口处铁门紧闭，但门轴似乎刚上过油，在微弱的光线下反着光。斜坡附近的地面，有明显的、频繁车辆碾压留下的新鲜痕迹。

“地下……很可能就是关押‘货物’的地方，或者……藏着别的东西。”萧逐风低语。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仓库方向传来！

两人立刻伏低身体，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只见那联排仓库巨大的滑门，正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昏黄的光线从门内溢出，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穿着管事服色、点头哈腰的人正在对另外两人说着什么，态度极其恭敬。那两人背对着叶星澜和萧逐风的方向，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魁梧，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即便在室内也未脱下，显得颇为神秘。

而另一人，则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暗红色劲装，身形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感觉。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抱着双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上臂。

“……大人请放心，一切均已安排妥当，绝对万无一失。”那管事谄媚的声音隐隐传来。

“最好如此。”一个略显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若是出了岔子，后果你清楚。”

“是，是！”管事连声应道。

这时，那个红衣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叶星澜和萧逐风藏身的大树方向！

叶星澜和萧逐风心中同时一凛！好敏锐的感知！

然而，那少年的目光只是在树冠阴影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他对着那斗篷男子懒洋洋地道：“行了，看也看过了，这地方闷得很，我先回船上了。后天龙舟赛，可别耽误我看热闹。”

他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南疆口音。

斗篷男子似乎对他颇为容忍，摆了摆手：“去吧，别惹事。”

红衣少年嘿嘿一笑，也不理会那管事，自顾自地转身，朝着码头另一个方向，那艘停泊着的、装饰华丽的楼船走去。

仓库大门再次缓缓合拢。

树冠上，叶星澜和萧逐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

影楼、身份不明的军方风格守卫、神秘的斗篷男子、还有这个感知极其敏锐、身份显然不一般的南疆红衣少年……这七号码头的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深得多！

“那个红衣小子……不简单。”叶星澜低声道，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瞥，对方绝非毫无所觉，只是似乎……懒得理会？

萧逐风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仓库大门，以及那个通往地下的斜坡入口：“关键还在里面。我们必须知道，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门口的八名精锐守卫如同铁闸，几乎没有任何潜入的缝隙。

“等。”叶星澜言简意赅。猎人的耐心，是他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萧逐风也表示同意。他们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比如换岗，或者有其他变故发生。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码头上除了水流声和远处隐约的更梆声，一片死寂。那八名守卫如同石雕，纹丝不动。

就在萧逐风考虑是否要用些特殊手段制造微小混乱时，异变突生！

“咻——啪！”

一道尖锐的鸣镝声，突然从三河镇的方向破空传来，随即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微弱的绿色火光！

是缉武司的信号箭！而且是代表“紧急集合，发现重大敌情”的信号！

几乎在信号箭亮起的瞬间，七号码头内部也产生了一阵细微的骚动。那八名守卫虽然依旧坚守岗位，但眼神明显更加锐利，警惕地望向镇子方向。

更让叶星澜和萧逐风意想不到的是，那扇刚刚关闭没多久的仓库大门，竟然再次被快速推开！

之前那个斗篷男子快步走出，语气急促地对门口的守卫首领吩咐道：“镇内有变！加强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核心区域！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身形一晃，竟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码头的阴影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守卫首领立刻执行命令，八人阵型微调，封锁得更加严密。

机会！虽然守卫没有减少，但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斗篷男子离开了！而且，镇内的变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叶星澜和萧逐风眼中同时闪过一道精光。

就是现在！

第39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