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弈 第40章 风暴前夜

巡视组青州小分队返回省城，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冲击波开始无声地扩散。

返回后的第二天，巡视组的工作节奏明显加快，尤其是内部会议变得频繁而冗长。综合小组的老王见到我时，虽然依旧客气，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再有之前那种随意的闲聊。整个巡视组驻地的气氛，仿佛一张逐渐拉满的弓。

省委大院内的暗流也更加汹涌。赵志明几次试图从我这里套话，都被我以“只是做好服务保障，不清楚领导决策”为由挡了回去。他显得有些焦躁，看我的眼神也越发阴郁。

柳天德则似乎变得更加“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省政协系统内部的学习会、座谈会却莫名多了起来，主题无一例外都是“统一思想”、“坚守纪律”、“相信组织”。

《汉东建言》最新一期的社论，语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从之前强调“定力”和“耐心”，转向呼吁“主动配合”、“正视问题”、“相信组织会给出公正结论”。这种看似积极的转向，实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试图在风暴来临前，尽可能地掌控舆论，塑造“积极配合”的形象。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李卫东带回的证据，显然已经发挥了作用，触动了最核心的神经。

这天下午，我接到宋秘书长内线电话，让我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快步赶到，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省纪委书记王建峰。王书记面色沉静，但眉宇间凝聚着一股肃杀之气。

“小林，坐。”宋秘书长指了指沙发。

我依言坐下，心里明白，这次谈话非同小可。

宋秘书长没有绕圈子，直接说道：“巡视组那边，已经将青州开发区的问题，特别是马胜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相关线索，正式移交给省纪委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还是猛地一紧。程序启动了！

王建峰书记接口道，声音低沉而有力：“根据巡视组移交的初步证据，马胜国的问题非常严重，不仅涉及滥用职权、利益输送，可能还牵扯到更复杂的背景。省纪委常委会已经研究决定，对马胜国进行立案审查调查！”

立案审查！这是实质性的一步！

“叫你过来，有两件事。”宋秘书长看着我，目光如炬，“第一，这个消息目前还处于高度保密阶段，仅限于极少数人知晓。马胜国在青州乃至省里关系盘根错节，必须确保审查调查工作顺利进行，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我明白，秘书长，王书记，我以党性保证，严守纪律。”我立刻表态。

“第二，”宋秘书长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马胜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动了他，必然会惊动他后面的人。接下来，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很难预料。你之前接触过一些情况，自己要有心理准备，更要提高警惕。尤其是人身安全方面。”

王书记也补充道：“林别同志，你在前期工作中，表现出了很强的原则性和斗争精神，这很好。但越是在关键时刻，越要沉着冷静。纪委这边会全力推进案件，你需要做的，就是稳住，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两位领导的话，既是关心，也是部署。我明白，我的角色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主战场交给了纪委。而我，需要从台前退到幕后，避免成为对方狗急跳墙时攻击的目标。

“请秘书长、王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沉声回答。

从秘书长办公室出来，我感觉到一种大战将至的凝重。省纪委的介入，意味着问题已经上升到了党纪国法的层面，不再是简单的作风或工作方法问题。马胜国的落网，将成为撕开整个利益网络的关键突破口。

然而，我也知道，柳天德，以及他们背后那尊若隐若现的“真佛”，绝不会轻易放弃马胜国这颗棋子。他们可能会断尾求生，也可能会疯狂反扑。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开始整理手头所有与青州、清河县相关的非核心资料，该归档的归档，该销毁的按规定销毁。我必须清理掉所有可能引火上身的痕迹，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干净”的、只是履行了基本职责的联络员。

同时，我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上下班路线也刻意变得不规律起来。

两天后的一个凌晨，我的加密手机收到了沈墨发来的最短的一条信息，只有两个字：

“动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的工作手机响起，是宋秘书长秘书打来的，语气急促：

“林秘，紧急情况！省纪委联合公安部门，在青州对马胜国采取了强制措施！消息马上会传开，秘书长让你立刻到办公室！”

动了！终于动了！

我放下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风暴，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降临汉东。马胜国只是开始，他背后那张巨大的网，能因此被扯出多大的窟窿？

我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窗外，天色微明，但厚重的乌云低垂，预示着这将是一个极不平静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