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弈 第23章 暗流渐起

京辉投资。

这个发现让清河县的问题瞬间蒙上了一层更复杂的色彩。一家京城资本投资的项目，在汉东一个生态县疑似违规操作，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利益链条？沈墨特意提醒我注意“京城资本”，她是否早就知道京辉投资的存在？

我没有贸然深入调查京辉投资的背景，这超出了我的权限，也容易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先将清河县的问题按既定思路推动上去。

第二天，调研继续。沈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冷静地观察、提问、记录。只是在参观县里大力宣传的生态修复示范区时，她看着那些明显是新移植过来的树木和刻意营造的景观，不置可否，反而更关注示范区边缘地带原生植被的恢复情况。

王县长等人明显更加小心翼翼，全程陪同，笑容勉强。昨天村民拦路事件显然给了他们巨大压力。

调研结束，返回省城。车上，沈墨依旧话不多，只是在临别时，对我点了点头：“林秘书，这次辛苦你了。后续关于调研报告的情况，部里会按规定程序与贵省沟通。”

“沈处长客气，这是我分内的工作。”我帮她拉开车门，“欢迎您以后常来汉东指导工作。”

她微微颔首，坐进车里，黑色的奥迪缓缓驶离省委大院。

送走调研组，我立刻回到办公室，开始梳理思路。沈墨的调研报告需要时间，我不能干等。我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差。

我再次仔细研究了那份匿名举报信、自己整理的备忘录以及“光华科技”和“京辉投资”的公开信息。然后，我精心撰写了一份名为《关于清河县招商引资项目中潜在风险隐患的情况反映》的内参信息。我没有直接指控谁，而是客观陈述了实地看到的河流污染、村民反映的征地补偿问题，以及项目环评报告与实际情况存在的矛盾点，最后点出该项目引入的“京辉投资”背景，暗示其可能带来的复杂性和潜在风险。

这份内参，我通过机要渠道，直接报送给了宋秘书长，并抄送了省纪委负责联系环保领域的常委秘书和省府分管环保的副省长秘书。选择这三个方向，既涵盖了党务、纪检和政府执行，又能形成一定的监督合力。

做完这一切，我像往常一样处理日常事务，但内心的弦始终紧绷着，等待着反馈，也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反噬。

几天后，反馈来了，却并非来自上述三个方向。

赵志明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幸灾乐祸和故作严肃的表情，走到我办公桌前：“林别，这份文件，是省政协柳天德副主席办公室转过来的，关于清河县那个光华科技项目的情况说明，那边希望我们办公厅也能了解一下‘全面情况’。”

柳天德？省政协副主席？他怎么会插手一个县级项目？我心头一凛，瞬间联想到了青州的马胜国！马胜国的舅舅，正是这位柳天德副主席！难道清河县的事，也和他有关？

我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这是一份以清河县政府名义起草的情况说明，措辞严谨，极力否认存在违规征地和水体污染问题，将村民上访定性为“受个别别有用心之人煽动，提出不合理要求”，并附上了几份“专家”出具的、证明光华科技项目环保达标的“补充说明”，以及部分“满意”村民的签字画押。文件最后，强调该项目对清河县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暗示任何阻碍项目推进的行为都是“不顾大局”。

这份文件，简直是对我那份内参的全面反击！而且，是通过柳天德这条线转过来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柳天德在替清河县，或者说在替光华科技项目背后的人站台！马胜国在青州，柳天德在省政协，现在又牵扯到清河县……这张网，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柳副主席很关心基层的发展啊。”赵志明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林别，你之前是不是也关注过这个项目？看来基层的情况，和我们坐在办公室里想象的，还是有点出入嘛。”

我压下心中的波澜，将文件放在桌上，面色平静：“谢谢赵处，我会学习一下这份材料。兼听则明嘛。”

赵志明碰了个软钉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知道，战斗已经开始了。对方不仅迅速做出了反应，还动用了柳天德这条线，试图在规则内压服我，或者至少是警告我。这份来自政协的“情况说明”，虽然不具备行政命令效力，但其代表的姿态和施加的无形压力，不容小觑。

我没有立刻去找宋秘书长。我需要先消化这份“情况说明”，找出其中的破绽。那些所谓的“专家补充说明”和“村民签字”，其真实性和可靠性都值得怀疑。

就在我凝神思考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京辉，柳系。”

发送号码是加密的，无法回拨。

我的呼吸一滞。是谁？是谁在这个时候，给我发来如此关键且敏感的信息？直接将京辉投资与柳天德家族联系起来！是沈墨？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迷雾的一部分。如果京辉投资真的与柳家有关，那么清河县的项目，青州马胜国的肆无忌惮，以及柳天德此刻的出面，就都能串联起来了！柳家，或者说以柳家为代表的某种势力，正在汉东利用其影响力，进行某种利益布局！而光华科技项目，很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环。

对手的轮廓，进一步清晰了。虽然那尊“真佛”还未现身，但柳家这条线，已经浮出水面，并且主动向我展示了肌肉。

我删除了短信，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局势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险。柳家已经出招，我该如何应对？是暂时退让，还是继续推进？

我拿起那份来自柳天德办公室的“情况说明”，目光落在那些看似完美无瑕的表述上。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情况说明，更是一封战书。

一场围绕清河县这个小舞台，实则牵动省城乃至京城神经的较量，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我，这个小小的省委秘书，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这场风暴的前沿。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退缩吗？不。风波亭的经历告诉我，有些原则，必须坚守。更何况，现在可能还牵扯到京城的沈墨，以及那条神秘的短信来源。我似乎……并非全然孤立无援。

下一步，该去找宋秘书长了。我需要听取他的判断，也需要向他表明我的态度和掌握的新情况。这场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