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警事：1950 第8章 雷霆

雨更大了，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这小小的阁楼掀翻。雨水顺着报纸糊住的窗户缝隙渗进来，在地上洇开深色的水渍。阁楼里又闷又潮，混合着灰尘和雨腥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老赵和李振邦屏息凝神，死死盯住雨幕中那栋模糊的建筑轮廓。吴家依旧死寂，但那短暂的手电光像一根刺，扎在两人心头。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沉重的搏动声。

“老赵，他如果真想跑，会不会走我们没发现的密道？”李振邦压低声音，雨水敲打声掩盖了他的话音。他想起了旧上海许多老房子都有不为人知的夹壁墙或者地道。

老赵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摇头：“这房子我查过底细，以前就是个普通小业主的住宅，不像有那种机关。但后墙靠近煤堆那里有个低矮的杂物间，窗户对着后面的臭水沟，跳出去就是另一条巷子，是个漏洞。”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老赵的判断，吴家后墙方向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木门摩擦的“吱呀”声，在暴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他要从后面溜！”老赵低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不能再等了！振邦，你从正面绕过去，堵住弄堂口，制造动静，吸引他注意！我直接从阁楼这边下去，抄近路堵后墙！”

这是极其冒险的决定。一旦分开，两人都可能单独面对持有武器的敌特。但形势紧迫，容不得丝毫犹豫。

“明白！”李振邦没有丝毫迟疑。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阁楼狭窄的木梯。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警服，冰冷刺骨，却让他因长时间蹲守而有些麻木的神经瞬间清醒。

他没有选择直接冲向吴家正门，那样目标太明显。而是凭借这几天早已烂熟于心的弄堂地形，快速穿过一条狭窄的夹巷，打算从侧面迂回到弄堂口。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青苔湿滑异常，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但速度极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与此同时，老赵做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他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从那座矮阁楼的窗户翻了出去，双手扒住湿滑的窗沿，身体悬空，看准下方一堆松软的煤堆，纵身跳了下去！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虽然弄得满身煤污，却瞬间拉近了与吴家后墙的距离。

就在老赵落地的瞬间，吴家后墙那扇小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提着个小皮箱的身影敏捷地钻了出来，正是吴明德！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从天而降，看到泥猴般的老赵堵在面前，明显愣了一下。

“站住！公安局的！”老赵厉声喝道，手中的木警棍横在胸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眼神却如刀锋般凌厉。

吴明德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随即被一股狠厉取代。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将手中的皮箱猛地砸向老赵，同时右手迅速向腰间摸去！

“砰！”皮箱砸在老赵抬起格挡的手臂上，分量不轻。而吴明德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黑沉沉的手枪！

老赵瞳孔骤缩，他知道这种亡命之徒绝不会坐以待毙！就在吴明德抬枪指向他的电光石火间，老赵没有退缩，反而怒吼一声，如同猛虎般合身扑上！他不是要夺枪，而是要缠住对方，给李振邦和即将赶到的援兵创造机会！

“啪！”枪声在暴雨中显得沉闷而短促。吴明德仓促间开枪，子弹擦着老赵的肩头飞过，打在后面的砖墙上，溅起几点火星。老赵已经扑到近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吴明德撞得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滚倒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扭打在一起。手枪也脱手掉在了一旁。

这时，李振邦已经从侧面迂回成功，听到了枪声，心胆俱裂，加速冲了过来！他看到老赵正和吴明德在泥水中翻滚搏斗，吴明德显然练过，虽然被老赵死死缠住，但手正奋力伸向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枪！

千钧一发！李振邦来不及多想，现代警校训练的擒拿格斗术本能地施展出来。他没有像这个时代常见的扑压，而是利用冲刺的惯性，一记低扫腿，精准地踢在吴明德支撑身体的手臂关节处！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吴明德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显然是被踢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抵抗力，被老赵趁机用膝盖死死顶住后腰，彻底制服。

李振邦迅速捡起地上的手枪，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警惕地指向在地上哀嚎的吴明德，同时另一只手去搀扶气喘吁吁的老赵。

“老赵，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没事……皮外伤……”老赵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雨水、泥浆和煤灰，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了一眼李振邦那干净利落的一脚，又看了看他持枪警戒的标准姿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沉的惊讶，但此刻无暇多问。

就在这时，弄堂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张所长亲自带着所里剩下的几名民警，以及接到小王报信后火速赶来的分局陈科长和小周等几名侦查员，冒着大雨冲了进来！他们手中拿着手枪和强光手电（这时代稀罕的装备），瞬间将现场控制住。

“老赵！振邦！干得漂亮！”张所长看到被制服在地的吴明德和安然无恙的两人，尤其是李振邦手中那把手枪，长长松了口气。

陈科长脸色严肃，立刻指挥：“小周，带人进去搜查！注意安全，可能有爆炸物！其他人，把嫌疑人铐起来，仔细搜身！”

民警们立刻行动了起来。吴明德被反铐起来，从他身上又搜出了一把小刀和几张写满密电码的纸条。小周则带着技术员小心翼翼地进入吴家，很快，就从那间可疑的里屋床下的暗格里，搜出了一部完整的美制便携式电台、密码本以及一小叠情报原件。

人赃并获！

暴雨渐渐停歇，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吴明德被押上分局开来的吉普车时，面如死灰。周围的居民被动静惊醒，纷纷打开窗户或站在门口张望，看到被押走的吴明德和搜出的电台，脸上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张所长和陈科长看着缴获的电台和密码本，神情凝重中带着胜利的喜悦。这部电台的破获，意味着切断了一条重要的敌特情报线，意义重大。

陈科长走到满身狼狈却站得笔直的老赵和李振邦面前，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老赵，宝刀未老！李振邦同志，”他特别看向李振邦，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探究，“反应迅速，身手不凡！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干净利落！你们俩，是这次行动的首功！”

李振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感受着周围同志们投来的敬佩目光，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真正参与并主导了一次成功的抓捕行动。现代警务技能与这个时代公安干警的勇敢无畏相结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但他也清楚，这次行动带着侥幸。如果不是老赵经验丰富、果断决策，如果不是那场暴雨或许扰乱了对方的判断，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战斗结束了，但反思和学习才刚刚开始。 曙光刺破雨后的云层，照亮了泥泞的弄堂，也照亮了李振邦前行的道路。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而“李振邦”这个名字，经过这一夜，注定将不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