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警事：1950 第22章 血染的年关

飞刀擦过的寒意还停留在臂膀，李振邦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前方那个逃窜的黑影，如同融入暗夜的鬼魅，每一次闪动都试图借助棚户区杂乱无章的违章建筑和狭窄缝隙摆脱追捕。风雪扑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脚下积雪湿滑，几次险些摔倒，但李振邦的眼中只有那个目标。

不能让他逃掉！ 这个念头如同炽热的烙铁，烫灼着他的意志。他想起孙奶奶感激的眼泪，想起小女孩接过水果糖时破涕为笑的脸，想起苏梦蕾端来的那盆热饺子，想起万家窗内温暖的灯火和林淑娴信中的叮咛。这一切平凡而珍贵的安宁，绝不容许被破坏！

“站住！再跑开枪了！”李振邦再次厉声警告，同时努力稳住呼吸，试图瞄准。但黑影极其狡猾，奔跑路线毫无规律，加之环境复杂，开枪极易误伤或让目标借机彻底消失。

黑影显然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突然拐进一个堆满破烂家具和箩筐的死角。李振邦毫不犹豫地追了进去，刚一踏入，脑后便传来一道恶风！对方竟然利用杂物设伏！

李振邦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能猛地低头前冲，同时反手将警棍向后格挡！

“砰！”一声闷响，木棍砸在了他的后肩胛骨上，一阵剧痛传来，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但他也成功拉近了距离，借着前冲的势头，合身扑向那个刚刚完成偷袭、身形还未站稳的黑影！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泥泞的雪地里，翻滚扭打在一起。近距离下，李振邦看清了对方，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面容精悍、眼神凶狠的男子，绝非普通毛贼。对方力气极大，出手狠辣，招招直奔要害，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亡命之徒。

扭打中，李振邦的警棍脱手，手枪也在纠缠中无法瞄准。对方趁机抽出匕首，寒光直刺李振邦的咽喉！生死关头，李振邦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左手死死架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右手握拳，狠击其肋部！

对方吃痛，动作一滞。李振邦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个翻滚将其压在身下，用膝盖顶住其腰眼，同时右手死死掐住对方持刀的手，奋力向地面撞击！一下，两下！匕首终于脱手飞出！

然而，对方另一只手却趁机摸向腰间！李振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里似乎别着另一把更小的手枪！

绝不能让他拿到枪！ 李振邦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毫不犹豫地放弃压制，整个人像一发炮弹般再次撞向对方，用头槌狠狠撞向对方的面门！这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只求阻止对方使用致命武器！

“咔嚓！”鼻梁骨断裂的脆响和对方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对方被这玩命的一撞弄得晕头转向，掏枪的动作被打断。李振邦自己也眼冒金星，额头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左眼的视线。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利用体重死死压住对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拼命抢夺那把小巧的手枪。两人在泥雪中翻滚，喘息声、闷哼声、骨骼碰撞声在死寂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由远及近！

“振邦！振邦！”是老赵焦急的呼喊声！

听到战友的声音，李振邦精神一振，奋力大吼：“在这里！抓住他！”

老赵和王铁柱如同神兵天降，迅速冲了过来，几经搏斗，终于将那个仍在疯狂挣扎的男子彻底制服，铐上了冰冷的手铐。男子满脸是血，鼻梁塌陷，眼神怨毒地盯着李振邦，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李振邦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脱力，瘫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眼的鲜血流进嘴里，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后肩和额头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晕厥。

“振邦！你受伤了！”老赵冲过来，看到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声音都变了调，连忙用粗糙的手掌按住他额头的伤口，“坚持住！卫生员马上就到！”

王铁柱也吓坏了，赶紧脱下自己的棉袄要给他披上。

李振邦摆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抬头望向夜空，雪还在下，远处依稀传来零星的、迎接新年的爆竹声。仓库那边的枪声已经停歇，看来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

虽然狼狈不堪，虽然血流满面，但一股强烈的胜利感和释然感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守住了自己的岗位，没有让这个危险的敌人逃脱。这血，流得值！

张所长和陈科长也赶了过来。陈科长看了一眼被押起来的俘虏，又看了看满脸是血、却眼神明亮的李振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了伤口），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充满了无需言语的赞许和感激。张所长则立即指挥：“快！送振邦去医院！老赵，你跟着去！这里交给分局处理！”

李振邦被同志们小心翼翼地扶上自行车后座，老赵推着车，在风雪中艰难地向最近的医院行去。沿途，有百姓被动静惊醒，打开窗户张望，看到满脸是血的警察和被押走的犯人，脸上露出惊惧和了然的神情。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为他清洗伤口、缝合包扎。额头的伤口需要缝五针，后肩胛骨大面积淤青，轻微骨裂。麻药的作用下，疼痛感渐渐麻木。老赵一直守在外面，像一尊沉默的门神。

窗外，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爆竹声达到了顶峰，震耳欲聋。五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病房的窗户映得流光溢彩。

1950年过去了，1951年来临了。

李振邦疲惫地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辞旧迎新的喧闹。他知道，这一年的年关，是用鲜血和忠诚守护下来的。身体的伤痛会愈合，但这份除夕之夜的经历，将如同一个烙印，永远刻在他的从警生涯中，提醒着他肩负的使命何其沉重，又何其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