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石头 第109章 旧物灼心，裂痕惊雷

当林静风尘仆仆地返回不周山基地，完成初步任务汇报后，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基地氛围的异样。

不是大战后的紧张，而是一种压抑的沉闷。尤其当她问起陈远时，几位相熟的参谋眼神都有些闪烁，赵铁峰将军更是欲言又止，最终只重重叹了口气，让她自己去见陈远。

林静心中疑惑更甚，带着任务成功的些许喜悦和一丝不安，来到了陈远的静修室外。门没关，她看到陈远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观测窗前，身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陈远？”林静轻声唤道，走了进去。

陈远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林静身上。那目光平静，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如同扫描仪器般掠过她周身，确认着她的状态和任务完成度。“辛苦了，林静。任务报告我已看过，完成度符合预期。”

他的声音平稳，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丝毫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甚至连对她平安归来的基本关切都显得公式化。

林静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以前的陈远，虽然也冷静，但绝不会如此冰冷。他的眼神里，缺少了那份熟悉的、内敛的温和与灵动。

“你……”林静蹙眉，仔细打量着他，“你没事吧？我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很好。”陈远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刚刚完成一次重要的规则融合，实力有所精进，或许气息与以往略有不同。”

又是规则融合？林静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她了解陈远，每一次实力提升，他都会变得更加深邃内敛，但那份属于“陈远”的核心特质从未改变。而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拥有了陈远力量和记忆的、高度精密的仿生人。

她不动声色，尝试着用以往的方式与他交流，分享任务中的一些细节，尤其是关于那个作画的儿童，以及那幅画带给她的震撼。

“……你不知道，当我们看到那团混乱的色彩时，就好像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虽然微弱，却证明了人性是无法被彻底磨灭的。”林静说着，仔细观察着陈远的反应。

陈远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表示他在接收信息。但当林静提到“人性”、“光芒”、“希望”这些词汇时，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分析道：“从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看，个体在极端环境下的非理性表达，确实可能成为群体抵抗的象征性符号，具有一定的激励作用和研……嗯？”

他的话语突然顿住，眉头微微皱起，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就在刚才，当林静描述那幅画，尤其是提到“混乱的色彩如同光芒”时，他体内那平稳运转的“太初秩序炁”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紊乱。同时，一幅模糊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脑海——那似乎也是一团混乱的色彩，但不是蜡笔画，更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混杂着水彩，晕染在粗糙的画纸上，背景是嘈杂的欢笑声和一个模糊的、带着欣慰笑容的成年女性面孔……

这画面一闪而逝，带来的却是一种尖锐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刺痛感！与他强行融合圣杯规则时的痛苦不同，这是一种源于“缺失”和“遗忘”的痛楚！

“你怎么了？”林静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她看到陈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无事。”陈远强行压下那莫名的刺痛和紊乱的气息，声音依旧试图保持平稳，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已然被林静敏锐地捕捉。

林静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猛地想起陈远之前动用道石力量后，偶尔会出现的记忆模糊现象。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用柔软绒布包裹着的东西。那是她在科拉多小镇行动间隙，在一处几乎被遗忘的废墟角落找到的——一枚表面已经氧化发黑，但依稀能看出是火箭形状的、老旧的金属校徽。那是很多年前，国内某所小学的制式校徽。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枚校徽时，她鬼使神差地将其收了起来。

她将校徽托在掌心，递到陈远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这个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好像聊起过小时候的事情。”

这是一个试探。她并不确定陈远是否拥有过同样的校徽，但这枚校徽代表的时代和意义，足以触动任何一个从那段时间走过的、正常的“陈远”。

陈远的目光落在那枚锈迹斑斑的校徽上。

起初，他的眼神依旧是审视和分析的，似乎在辨认这件物品的材质、年代和用途。但下一秒——

轰！！！

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脑海！

比刚才强烈十倍、百倍的剧痛猛地炸开！无数破碎、模糊、却带着鲜明色彩和强烈情感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坚不可摧的理性壁垒！

夏日午后，知了嘶鸣，满头大汗地将这枚崭新的校徽别在洗得发白的衬衫上，对着镜子傻笑。

冬日清晨，呵着白气，和一群戴着同样校徽的伙伴，踩着积雪冲向学校。

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班主任，在毕业时偷偷红了眼眶。

第一次运动会摔倒，膝盖磕破，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胖把他扶起来……

父母在昏暗灯光下，检查他写着歪扭“优”字的作业本时，脸上那欣慰又疲惫的笑容……

小学……初中……那些被强行抹除、被他用理性深深埋葬的、构成他生命底色的大量记忆碎片，在这枚小小校徽的触动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呃啊——！”

陈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抱住了头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枚校徽从他眼前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远！”林静惊呼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她看到陈远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剧烈收缩，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

“我……我忘了……我怎么会忘了……”陈远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自我怀疑。那坚固的理性冰壁，在这记忆洪流的冲击下，瞬间布满了裂痕。

林静紧紧扶着他，看着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心中又痛又急，证实了最坏的猜测。道石的代价，这次竟然如此残酷！

“没事的……没事的，陈远，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她试图安抚，声音带着哽咽。

但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撬开一道缝隙，便再难合拢。那些被剥夺的过往，如同找回家园的游魂，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冲撞、嘶吼，要夺回它们应有的位置。

陈远蜷缩在地，承受着记忆回归带来的、如同灵魂被撕扯重组的极致痛苦。理性与情感，遗忘与铭记，在他意识深处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林静半跪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知道自己可能揭开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残酷的真相。陈远的“变化”，并非源于力量提升，而是源于巨大的、人为的“缺失”。

静修室内，只剩下陈远压抑的痛苦喘息声，和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锈迹斑斑的校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