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叛乱虽被迅速平定,但其引发的余波却在朝堂之上剧烈震荡。血腥味尚未被秋雨彻底冲刷干净,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文华殿的早朝上拉开了序幕。
林燮肩头裹着伤,身着簇新的麒麟补服,立于武官班首。他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丹陛之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经过一夜一日的高压清剿和审讯,他几乎未曾合眼,但此刻精神却高度紧绷。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皇帝经此大变,虽勉强临朝,但面色灰败,眼神浑浊,依靠在龙椅上,精气神明显不济,全靠司礼监新任掌印太监(暂代张诚之职)在一旁小声提点。萧然以金针和药物为他争取的清醒时间,显然并不充裕。
果然,朝议刚开始不久,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甫,一位素以清流自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臣,便手持玉笏,迈步出班。
“陛下!”李甫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宁王宸濠,狼子野心,勾结内宦,犯上作乱,幸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得以迅疾剿平。然,臣以为,叛乱虽平,祸根未除!”
他话音一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林燮,继续道:“宁王远在江西,何以能悄无声息策反部分京营?张诚一介阉宦,又何以能于宫禁之内兴风作浪,甚至戕害陛下龙体?此间种种,绝非宁王与张诚二人所能为!朝中必有同党,宫内必有援手!若不彻查,恐遗祸无穷!”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指要害,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许多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林燮。谁不知道,昨日宫门血战,是林燮力挽狂澜?谁又不知道,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如今正关押着包括张诚在内的大量“涉案人员”?彻查?由谁来查?怎么查?这本身就是权力的角逐。
林燮面色不变,心中冷笑。李甫这老狐狸,看似在主张彻查逆案,实则是在试探,甚至是想趁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清查机构,攫取权力,或者……搅浑水。
“李爱卿所言极是。”皇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确需……彻查。”
“陛下圣明!”李甫立刻接口,“臣以为,此案牵连甚广,关乎国本,非单一衙门可独立承担。应仿旧制,由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锦衣卫共同审理,以示公允,亦可防……专权之弊。”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三法司会审,再加上锦衣卫?这分明是要分林燮的权,制衡锦衣卫在逆案中的主导地位!谁不知道三法司多是文官集团的地盘?
林燮抬眼,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皇帝眼神飘忽,似乎并未完全理解李甫话中的机锋,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准……准奏。便由三法司与锦衣卫……会同办理。”
“臣,领旨。”李甫躬身退下,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林燮也缓缓出列,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臣亦有一事启奏。”
“林爱卿……但奏无妨。”
“逆首宁王虽败逃,但其在朝在野,党羽众多。张诚于诏狱中,虽未完全招供,但其心腹小太监供词,以及查抄其住处所获信函,皆指向朝中数位大臣,与宁王过往从密,在此次叛乱中,亦有态度暧昧、首鼠两端之嫌。”林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由内侍呈送御前,“此为初步排查所得名单,涉及都察院、通政司、乃至……部分翰林院官员。为防其互通消息,销毁证据,臣请旨,即刻将名单所列官员,暂行停职,隔离查问!”
这份名单,是昨夜审讯和情报交叉验证的初步结果,虽非铁证如山,但也绝非空穴来风。林燮此举,既是反击,也是清洗!你李甫想借三法司分我的权,我就直接动你文官集团的人!
皇帝看着那份名单,手微微颤抖。上面的一些名字,他并不陌生。
李甫脸色顿时变了,他身后几位官员更是面露惊恐。
“陛下!此乃构陷!”一名名单上的翰林学士忍不住出班喊道,“林燮这是借清查逆党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欲效曹莽故事,阻塞言路,独揽朝纲!”
“是否构陷,查过便知。”林燮看都不看他,只是对着皇帝,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宁王叛乱,事关社稷存亡,宁可查错,不可放过!若其清白,查问之后,自可官复原职。但若因顾忌言路而纵容逆党,致使社稷再临险境,此责,谁人能负?”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刀,扫过那名翰林学士,后者顿时噤若寒蝉。
皇帝似乎被“社稷存亡”四个字触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喃喃道:“查……查吧……都查……”
“陛下!”李甫还想再争。
“够了!”皇帝突然烦躁地打断他,剧烈咳嗽起来,“朕……朕累了……退朝!”
说完,在内侍的搀扶下,竟直接起身离开了龙椅。
朝会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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