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署的铜壶滴漏指向辰时,贾政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朱笔在封皮落下工整的 “阅” 字。
案头堆叠的公文已处理过半,最紧要的《寒光铁锻造进度表》上,每道工序旁都画着鲜红的对勾。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李清廉晨间说的 “三号窑炉火候不稳”。
“备车,去郊外工坊。” 贾政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随从老赵应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块刚出炉的芝麻饼:
“大人,这会子出城怕是赶不上酉时关城门……”
“无妨,拿我的腰牌去守将那里通融。”
贾政系紧玉带,目光落在墙上的《京畿舆图》上,工坊所在的桃花溪流域被红笔圈了个圈。
马车碾过工部衙署的青石板时,老赵还在嘟囔:
“昨儿听西市的王屠户说,近来城郊不太平,有劫道的……”
“劫道的敢动工部的车?”
贾政掀开轿帘一角,看着街面上往来的行人,
“他们抢的是银子,咱们拉的是铁料。”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寒光铁匕首藏在了靴筒里。
日游境后期的神念如蛛丝般散开,能轻易捕捉到百丈内的风吹草动。
马车行至城门处,守城的校尉正趴在石桌上打盹,见到贾政的腰牌顿时惊醒,手忙脚乱地行礼:“贾大人恕罪!小的这就开门!”
“不必惊动他人。” 贾政递过一锭银子,“我只是去工坊看看,半个时辰便回。”
校尉掂着银子的手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大人,方才瞧见几个行为异常的人进了东边的密林,像是…… 像是京营的装束。”
贾政心中一凛:“京营的人去密林做什么?”
“小的不知,” 校尉搓着手,“但他们腰间挂着的箭囊。”
马车驶出城门时,贾政让老赵放慢车速。
神念探向密林方向,果然感应到几股熟悉的气息 —— 与在荣国府外窥探的黑衣人同源。
王子腾竟真敢在城外动手?
马车驶出城门,刚离了神京城的繁华,道路便骤然失了体面。
原本铺设的青石,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残齿,东缺一块西陷一角。
车轮碾过,“哐当” 一声巨响,贾政在车厢里猛地一晃,头险些撞在车壁的铜环上。
“这路……” 贾政皱紧眉头,掀帘望去。
只见路面坑洼密布,大的豁口能塞进半只车轮,边缘的青石被往来车辆磨得光滑,却也松动得厉害,车辙印深深刻进泥土里,积着前几日下雨留下的浑浊水洼。
老赵在前面赶着车,嘴里不住地抱怨:“大人您瞧,这路说是官道,如今连乡间小路都不如了。前年工部递了修缮的折子,户部说国库空虚,拨下的银子还不够填半个坑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鞭子一指远处,“您看那护城河的堤岸,去年汛期冲垮了半段,到现在还敞着口子呢。听说南边的运河更是惨,商船走一趟得雇十多个纤夫,就这还常搁浅。”
贾政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象,心沉了沉。
路边的驿站塌了半边,只剩几根歪斜的柱子杵在那儿,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黄土。
几个挑着担子的百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脚沾满了泥污,见到马车过来,慌忙往路边躲,却不小心踩进泥坑,溅了满身泥浆。
“可不是嘛,” 老赵叹了口气,“前阵子听去江南采买的伙计说,那边的驿道更差,有些地方干脆就没了石板,车马走上去,跟陷进泥潭里似的。国库空虚,朝廷的银子都用在了别处,哪顾得上这些路啊。”
马车在这样的路上颠簸着,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摇晃的小船。车厢里的物件东倒西歪,贾政放在角落的公文袋滑落在地,里面的纸张散了出来,被从车窗缝隙灌进来的风卷得乱飘。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心里更不是滋味。
身为工部官员,看着道路失修却无能为力,这何尝不是一种失职?可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能做的,也只有先把寒光铁的事情办好,或许这才是改变现状的关键。
他正思忖间,一个小厮骑着快马从后面赶来,马鞍上绑着个竹筒:“大人!林大人从江南寄来的信!”
贾政接过竹筒,封口的火漆印完好无损。
展开信纸时,林如海温润的笔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满是对贾琏的赞许:
“琏侄在扬州盐运司处事得体,实乃栋梁之材……”
他嘴角微扬,这封信显然是在收到自己那封 “王子腾威胁” 的密信前写的。
贾琏虽放浪形骸,办正经事时倒有几分手段。
将信纸揣进袖中,神念再次外放,却发现方才感应到的气息消失了。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马车驶离官道,进入乡间土路。
路面坑洼不平,车轴发出 “咯吱” 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
老赵勒住缰绳:“大人,前面就是黑风口密林,据说里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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