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风卷着桂香掠过,贾政忽然开口:“去可卿院里坐坐吧,她那新沏的雨前龙井不错。”
李纨抱着贾兰的手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与秦可卿虽常往来,却多是闺蜜间的闲话,如今贾政刚从扬州回来,怕两人有些亲近话要说。
“这……”她垂下眼睫,素裙下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襁褓的系带。
想去——秦可卿院里贾政回来肯定会热闹些,自己院子就冷清许多,又怕影响贾政。
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低低的一声:“听父亲的。”
她抱着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贾政身后。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纨能闻到贾政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江南带回的水汽,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脚下竟有些发飘,浑浑噩噩地就过了抄手游廊。
秦可卿院里的梨花开得正好,她正坐在廊下翻书,见贾政带着李纨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起身福身:“老爷,纨儿。”
她穿件海棠红的小袄,裙摆绣着缠枝莲,正是十七八的好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又有几分当家主母的稳重。
见李纨怀里抱着孩子,忙笑着上前:“兰哥儿醒了?快让我瞧瞧。”
李纨这才松了口气,把贾兰递过去。
秦可卿接过襁褓,动作轻柔,逗着孩子笑,海棠红的衣袖扫过孩子粉嫩的脸颊,惹得小家伙咯咯直乐。
“刚醒呢,许是闻着你院里的花香了。”李纨笑道,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下来,侧身坐在秦可卿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先前的些许尴尬便散了。
贾政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看着她们逗孩子的模样。
秦可卿活泼些,眉眼灵动;李纨沉静些,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虽差着辈分,却像一对亲姐妹,说话时头凑在一起,声音软软的,混着孩子的笑声,倒让这院子添了几分暖意。
他方才邀李纨同来——也是缓解李纨心情,毕竟守寡,院子冷清许多。
贾政端起茶盏,茶香混着花香入口,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清甜。
梨树下的石桌上,散落着几颗蜜饯,秦可卿正拿着颗青杏脯逗贾兰,小家伙伸着小手去够,引得两人一阵轻笑。
“前儿我学着做了些杏仁酥,纨儿尝尝?”秦可卿递过一碟点心,海棠红的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香风。
李纨拈起一块,入口清甜,笑道:“比府里点心房做的还细腻。”
“哪有那么好。”秦可卿眼尾弯起,带着少女的娇俏,“是听了个方子,说加些鲜梨汁更爽口,正想请纨儿提提意见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女红点心,偶尔也提几句府里的琐事,气氛越发热络。
贾政坐在对面,听着她们说些闺阁趣闻,偶尔插一两句——说秦可卿的方子该少放些糖,免得腻;说李纨绣的婴儿襁褓针脚太密,孩子穿着怕热。
他话语平实,却总能说到点子上,逗得两人直笑。
秦可卿笑得肩头轻颤,海棠红的身影在梨花下格外明媚;李纨则垂着眼,嘴角的笑意漫到眼底,连带着抱着贾兰的手臂都松快了些。
说笑间,贾政忽然想起一事,看向李纨:“亲家近来安好?”
李纨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父亲李守中。“劳父亲惦记,家父还好,只是总念叨着国子监的差事忙。”
“国子监祭酒,执掌天下儒学,自然忙碌。”贾政颔首,“兰哥儿满月时,我在扬州,心里一直记挂着。如今回来,该去拜访拜访亲家,也算替兰哥儿尽份心意。”
李纨心里一动。
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野,若能借贾兰的由头走动起来,于她、于贾兰,都是桩好事。
只是她素来低调,不好主动开口,此刻贾政提起,正合心意。
“父亲有心了。”她轻声道,眼底带着感激。
秦可卿也机灵,立刻接话:“正好我也该回趟家,父亲前几日还捎信来,说想我了呢。”她看向贾政,“不如就定在三日后?我让下人去下拜帖,既显郑重,也让两家有个准备。”
“这样最好。”贾政点头,“许久没到岳丈家了,也是要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他这话虽是说给两人听,却带着几分深思。
秦家有工部背景,李家有文官人脉,加上林家在江南的势力,再慢慢修复与张家的关系……这些看似散落的助力,若能串联起来,便是贾家在朝堂上的一张大网。
秦可卿没多想其中关节,只觉得能回娘家看看,又能跟着沾光去李家坐坐,当即笑道:“那我明儿一早就让人去办!”
李纨也点头应下,抱着贾兰的手紧了紧。
她虽不知贾政的深层考量,却明白这是桩体面事——贾政亲自登门拜访,父亲定会高兴,李家在京中的体面,也能更胜几分。
夜风渐凉,秦可卿让人取了件披风给李纨披上,淡青色的料子,绣着暗纹缠枝莲,正合李纨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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