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不曾爱过 第2章 双面镜中的少年

艺术节筹备期间，李媛馨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留下来帮忙调试设备。

名义上是协助各班节目，实际上她最常去的是高二(7)班的排练教室。

灯光再往左偏一点……对，就是这样。李媛馨站在舞台下方指挥着，眼睛却不时瞟向角落里正在调试音乐的郁蓝峰。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调音台上灵活地移动。

李部长对我们班真是特别关照啊。班长陈昊笑着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其他班可没见你天天来盯进度。

李媛馨耳根一热，正想辩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闺蜜衣妮发来的消息：【又去7班看你的忧郁小王子了？我在小卖部等你，快点！】

她刚回复完消息，抬头发现郁蓝峰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环顾四周，教室后门正轻轻晃动，似乎有人刚出去。

郁蓝峰去哪了？她问陈昊。

接电话吧，他最近电话特别多，总是神神秘秘的。陈昊耸耸肩，每次回来脸色都不太好。

李媛馨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后门走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但安全通道的门虚掩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听到郁蓝峰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说了我放学就去医院……药费我已经交了……不用你管！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收住，于姨，我知道，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于姨？

李媛馨贴在墙边，心跳加速。

电话那头似乎是个女性，而且听起来关系很亲密，是亲人吗？

我今晚会过去……不，不用来接我……郁蓝峰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好，八点前到。

电话挂断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李媛馨正想悄悄离开，却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

接着是郁蓝峰咬牙切齿的低语：该死……全都该死……

这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性格温和的郁蓝峰。

李媛馨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安全门突然被推开，她来不及躲闪，直接对上了郁蓝峰通红的双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郁蓝峰的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了惊讶，又迅速恢复平静，速度快得让李媛馨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

我……我来找洗手间。她结结巴巴地说，脸颊发烫。

郁蓝峰深深看了她一眼，侧身从她旁边走过：洗手间在走廊另一头。

回到教室后，郁蓝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工作，但李媛馨注意到他的左手关节处有一小块擦伤。

排练结束后，衣妮在校门口等得直跺脚：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

她一把拽过李媛馨的书包，怎么样，今天和你的忧郁王子有进展吗？

李媛馨把听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了衣妮，闺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于姨？听起来像是个老女人...等等，该不会是他妈妈吧？

不像，他叫的是，不是。李媛馨咬着下唇，而且语气很奇怪，像是在吵架。

衣妮突然停下脚步：你看那边。

校门外的梧桐树下，郁蓝峰正和一个穿着别校制服的女生说话。

那女生留着齐肩短发，正亲昵地拉着郁蓝峰的袖子。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郁蓝峰的表情比在学校时生动许多。

那是谁？李媛馨感到一阵刺痛。

我去打听打听。衣妮自告奋勇，拉着李媛馨假装路过。

走近时，她们听到女生说：阿姨今天情况稳定些了，你别太担心……

郁蓝峰点点头，突然注意到走近的两人，立刻和女生拉开距离：李媛馨？

嗨，好巧。李媛馨努力保持微笑，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那个女生，这位是？

她是于丽，我……郁蓝峰停顿了一下，我的一个朋友……

那个叫于丽的女生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常听蓝峰提起你，说你是学生会最能干的部长。

李媛馨机械地握了握手，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这个叫于丽的女孩子看上去和郁蓝峰很熟，而且还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分别后，衣妮立刻分析起来：绝对有问题！那个于丽看他的眼神就不一般，而且他们站得那么近……

也许真的只是朋友吧。李媛馨小声说，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第二天午休时，李媛馨在食堂了郁蓝峰。

她鼓起勇气坐到他旁边：昨天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郁蓝峰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什么？不是。

他放下水瓶，表情复杂的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好奇。李媛馨低头戳着饭盒里的菜，她好像很了解你。

郁蓝峰沉默了一会，有些结巴的说着：她，她是……她是我妈医院的护士，是……过来，帮忙照顾我妈的。

李媛馨听到这里，猛地抬头：你妈妈生病了？

嗯，慢性肾衰竭，需要定期透析。郁蓝峰的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家的事，我爸三年前就离婚搬走了，现在基本不联系。

李媛馨胸口发紧：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必要道歉。郁蓝峰站起身，我得去图书馆了，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媛馨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每天放学匆匆离开是去医院，原来他家庭是这样的情况……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多么幼稚。

～～～

期中考试后的周末，李媛馨约了衣妮去市中心书店。

正当她们在文学区挑选时，李媛馨突然看到郁蓝峰和于丽从医学区走出来。

于丽挽着郁蓝峰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亲密得不像普通朋友关系。

李媛馨立刻躲到书架后面，心脏狂跳。

衣妮也看到了，气得直跺脚：骗子！明明说不是女朋友的！

也许……也许是……需要买的一些医学书？李媛馨试图找理由，声音却已经开始发抖。

得了吧，买书需要挽着手吗？衣妮咬牙切齿，我帮你问清楚！

还没等李媛馨阻止，衣妮已经冲了出去：郁蓝峰！好巧啊！

郁蓝峰明显愣住了，于丽也松开手。

李媛馨不得不从书架后走出来，尴尬地打招呼。

你们……来买书？郁蓝峰问，目光在李媛馨和衣妮之间游移。

是啊，不像你们，是来约会的吧？衣妮直接开火，上次还说不是女朋友，现在又手挽手逛街？

于丽惊讶地看向郁蓝峰：你没跟她们说清楚我们的关系？

郁蓝峰的耳根红了：那个……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李媛馨天天帮你排练节目，关心你，结果你有女朋友还吊着她？衣妮越说越气，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吗？

李媛馨的脸刷地白了：衣妮！别说了……

整个书店的人都看了过来。

郁蓝峰的表情从尴尬变成了震惊，最后竟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她喜欢我？

不然呢？你以为她为什么天天往你们班跑？衣妮说出的话咄咄逼人。

郁蓝峰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李媛馨感到陌生，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就说出了“心里话”：她只是看上去比较傻，谁让她喜欢我的？我可从来没表示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心脏。

李媛馨眼前感到一阵模糊，转身就跑。

身后立马传来衣妮的怒骂和于丽的惊呼，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在商场卫生间里哭了整整半小时，直到衣妮找来。

闺蜜抱着她，气得浑身发抖：那个混蛋！于丽后来还解释说他们是表兄妹，郁蓝峰妈妈是她姑姑，但郁蓝峰那态度……我真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李媛馨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表兄妹？

是啊，说是于丽在护校读书，顺便帮忙照顾她姑姑。衣妮叹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郁蓝峰那混蛋态度！他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那样当着你的面说这样的话……

李媛馨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情。

而她像个傻瓜一样，把自己的心意摊开在全年级面前……

～～～

周一返校时，李媛馨发现走廊上的同学都在看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

显然，周末书店的事已经传开了。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教室，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李媛馨一抬头看见是郁蓝峰，她立刻后退两步。

郁蓝峰看起来也很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李媛馨……关于周六的事……

你不用解释。她打断他，是我误会你了，以后我们也不用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郁蓝峰伸手想拉住她，却被甩开。

没关系，反正我们本来就不熟。李媛馨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还有……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说完，她快步离开，没让郁蓝峰看到自己再次泛红的眼眶。

从那天起，她开始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郁蓝峰的地方。

艺术节的后续工作也委托给了副部长。

一周后的午休时间，李媛馨独自在天台吃便当。

门突然被推开，郁蓝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能谈谈吗？他问着，郁蓝峰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媛馨收起便当盒准备离开：没什么好谈的。

就五分钟。郁蓝峰挡在门前，求你了。

他眼中的恳求让李媛馨停下了脚步。

郁蓝峰走过来，递上那个信封：这是我这几个月拍的照片……其中有你。

李媛馨没有接：为什么？

我想让你了解真实的我。郁蓝峰苦笑，那个在电话里发火的人，那个对于丽发脾气的人，那个伤害了你的人……那才是真实的我。

他打开信封，倒出几张照片。

有李媛馨在礼堂指挥的背影，有她在图书馆认真学习的侧脸，还有她雨中撑伞时微笑的瞬间。

但更多的是医院走廊、透析仪器、药盒和病床上憔悴的中年女性。

我妈妈她病得很重，自从我爸离开后，医药费压得我喘不过气。郁蓝峰的声音很轻，于丽是我表姐，她帮我照顾妈妈，我却经常冲她发火……因为我嫉妒她还能有正常的生活，还能笑，还能谈恋爱……

他拿起一张李媛馨的照片：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两个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你这么阳光，这么优秀，家庭幸福……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所以当衣妮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讽刺，当然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我当时说错话了，希望你不会放到心里去……

李媛馨的眼泪落在照片上：那你为什么还说那么过分的话……

因为我害怕。郁蓝峰终于抬头直视她，害怕你知道真实的我之后，会很失望，会像我爸一样离开我……所以我只好先推开你。

风掠过天台，吹散了照片。

李媛馨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每一张都记录着她不知道的郁蓝峰那些疲惫的、愤怒的、绝望的表情……

我需要时间。最后她说，将照片还给他，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郁蓝峰点点头，眼睛湿润：我理解。

他转身离开时，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孤独。

李媛馨望着他远去，心中那片为他保留的角落依然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那个阳光下发呆看书的少年形象，已经永远在她心里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