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不曾爱过 第6章 晴天与东风破

校园十大歌手比赛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到来了。

傍晚的学校大礼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里混合着青春的热情、廉价发胶的味道，还有后台隐约传来的走音练声。

五彩的灯光在舞台上旋转，将一种节日的喧嚣投射在每个年轻的脸庞上。

李媛馨坐在后台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话筒，指尖有些发凉。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化了淡妆，更显得眉眼精致。

她参赛的曲目是《东风破》，一首她练习了无数遍，每一个转音、每一个气口都烂熟于心的歌。

可此刻，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不是因为比赛紧张，而是因为，她知道郁蓝峰也在参赛者名单上，而且，就在她前面一个出场。

他选的是《晴天》。

《晴天》。

那个在“旋律”音像店里，她曾轻轻哼唱给他听的《晴天》。

那个旋律背后，藏着太多她无法言说、他似乎也从未读懂的心事。他为什么要选这首歌？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深想，怕又是自作多情。自从那次他说出“顶多算同学”之后，他们之间就竖起了一道冰墙。

她不再去四班后门，他更是视她如无物。

那条她亲手编织的幸运手绳，不知他是否还戴着。

前台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下面有请高三（四）班的郁蓝峰，他带来的参赛曲目是——《晴天》！”

掌声响起，李媛馨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掀开后台幕布的一角，望向舞台。

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郁蓝峰抱着他那把木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他依旧穿着那身蓝白校服，只是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微微敞开。

他低着头，调试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

没有多余的话，他修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

《晴天》那熟悉而略带伤感的吉他前奏，如同涓涓细流，在喧嚣的礼堂里缓缓铺开，奇异地让嘈杂声平息了不少。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他开口唱歌了。

声音不像原唱那般清亮，而是带着他特有的、略微沙哑的质感，像秋日里被风拂过的砂纸，有种粗糙的温柔。他没有太多的舞台动作，甚至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正是这种专注和疏离，反而赋予这首歌一种别样的感染力。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当他唱到这几句时，李媛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一滞。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情感。

那不仅仅是在唱歌，更像是一种倾诉，一种无声的呐喊。

他是在唱给她听吗？唱那个雨天（或许是他心里的雨天）？唱那份他想握住却最终放手的……？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副歌部分，他的声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吉他弦在他指尖颤动，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敲打在李媛馨的心上。

她看着他坐在追光下的身影，孤独而倔强，仿佛与台下热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首歌，他有话要说。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台下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尤其是四班和他好友王聪所在的方向，几乎要掀翻屋顶。

郁蓝峰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站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便抱着吉他，快步走下了舞台，与正准备上台的李媛馨在侧幕条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距离很近。李媛馨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有一丝……紧绷的气息。

他垂着眼，没有看她，径直走回了后台深处。

李媛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上了舞台。

灯光再次亮起，柔和的古风旋律《东风破》的前奏流淌出来。

她站在舞台中央，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麦克风开口……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她的声音清亮而富有感情，将歌词中的离愁别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台下，寻找那个刚刚离开舞台的身影。

她看到他了，他坐在后台入口附近的阴影里，低着头，看不清脸，仿佛刚才在台上那个用歌声倾泻情绪的人不是他。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她唱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的《晴天》是遗憾，是放手，是等待放晴。

那她的《东风破》呢？是孤单，是假装，是物是人非的寂寞。

他们的歌，像是一场隔空的对话，诉说着彼此的心事，却又隔着无法跨越的舞台距离。

她的演唱赢得了满堂彩，无论是音准、情感还是舞台表现，都无可挑剔。

她知道，自己发挥得很好。

可走下舞台时，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期待的，似乎不仅仅是掌声。

回到后台，她看到郁蓝峰已经收拾好了吉他，正背对着她，和王聪低声说着什么。

她鼓起勇气，想走过去，哪怕只是说一句“你唱得很好”。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捧着一大束俗气的、包装鲜艳的玫瑰花，带着张扬的笑容，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韩杰风。

高三（四）班的学长，校园里有名的风云人物。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他家是本地突然发迹的“韩氏集团”，标准的暴发户儿子。

他刚刚也在比赛中出场，凭借一首吼得声嘶力竭的流行摇滚拿到了不低的分数。

“李媛馨学妹！”

韩杰风的声音洪亮，引得后台所有人都看了都知道唱得太棒了！这束花送给你，恭喜你成功晋级！”

他把那束几乎要闪瞎人眼的玫瑰花不由分说地塞到李媛馨怀里，动作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霸道。

李媛馨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措手不及，抱着那束碍事的花，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J“学长，这……太破费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韩杰风笑得自信满满，“鲜花配佳人嘛！晚上有没有空？我知道一家新开的西餐厅……”

这边的动静，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的郁蓝峰耳中。

他背对着他们，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王聪在他耳边低声说：“我靠，韩杰风这小子出手真快！峰哥，你……”

郁蓝峰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媛馨怀里那束刺眼的玫瑰花上，然后，是韩杰风那带着炫耀和占有意味的笑容，最后，是李媛馨那张写满尴尬和无措的脸。

刚刚在台上唱《晴天》时那汹涌的情绪，此刻被眼前这一幕彻底冻结。

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和更深自卑感的冰冷情绪，迅速淹没了他。

看，她永远是焦点。

高志雄也好，韩杰风也罢，总有更耀眼、更直接的人围绕在她身边。

而他郁蓝峰，算什么？唱一首矫情的《晴天》，又能改变什么？

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韩杰风，还是在嘲笑自己那不合时宜的行动。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李媛馨一眼，径直背起吉他，推开后台的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可能、以及李媛馨那带着一丝期盼和解释意味的目光，统统抛在了身后。

李媛馨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怀里玫瑰的香气变得刺鼻，韩杰风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而她的心，却随着那扇门的关闭，一点点沉了下去。

《晴天》的遗憾尚在耳边，《东风破》的寂寞已浸透心间。

而一场来自“暴发户之子”的猛烈追求，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们的故事，在周杰伦的歌声交错中，走向了更加复杂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