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不曾爱过 第1章 那是青涩懵懂的我们

2004年的秋天，南方的暑气尚未完全退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师大附中的林荫道上洒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空气里混合着青草、尘土和少年人特有的汗水的味道，当然，还有从四面八方、若隐若现传来的，周杰伦的歌声。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在你离开我那一天，蓝色的雨下在我眼前……”

“哎呦，不错哦，这个**！”

这些旋律和口头禅，像是这个时代高中生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mp3还是稀罕物，更多人用的是笨重的随身听或者复读机，磁带A面是英语听力，b面则塞满了从各种渠道翻录的周杰伦合集。

耳机线从校服袖子里穿出，用手掌遮掩着塞在耳朵里，是课堂上最常见的“冒险”。

高一（四）班的郁蓝峰，就是这“冒险大军”中的一员。

他坐在教室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一个既能观察全局又不易被老师时刻盯住的位置。

耳朵里塞着银灰色的耳机，线缆隐没在宽大的蓝白校服下。

随身听藏在课桌抽屉最深处，正在缓缓转动的是那张封皮已经有些磨损的《叶惠美》。

他手指间夹着一支中性笔，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边缘敲打着《以父之名》那复杂的前奏节奏，目光却投向窗外，看着隔壁教学楼同样熙攘的走廊。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带着一种这个年纪男生常见的、介于慵懒和酷之间的微妙表情。

郁蓝峰，人如其名，带着点忧郁，又像山峰一样沉默寡言。

在班上，他不是最活跃的那个，成绩中上，体育一般，但提起周杰伦，他眼睛里的光会不一样。

他能把《双截棍》唱得一字不差又快如闪电，也能在班级联欢会上，用一把木吉他弹唱《星晴》，引得本班乃至隔壁班闻讯而来的女生小声尖叫。

他在高一（四）班就是周杰伦“非官方指定代言人”。

下课铃响，像按下了播放键，静止的校园瞬间鲜活起来。

郁蓝峰拔下耳机，仔细地将线缆缠绕好，收起随身听，动作不疾不徐。

他正准备起身去走廊透透气，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香风，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精准地出现在他们教室的后门，并立刻吸引了班上不少同学的目光。

是李媛馨，高一（二）班的。

她隔着敞开的教室门，朝着郁蓝峰的方向挥了挥手，脸上是明媚又带着点期待的笑容。

她扎着利落的马尾，额前有细碎的刘海，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似乎也多了几分俏皮。

她和郁蓝峰一样，是周杰伦的铁杆粉丝。

区别在于，郁蓝峰的喜欢是内敛的，藏在耳机里和指尖的节奏里。

而李媛馨的喜欢，是热烈的，洋溢在笑容里，回荡在她能精准哼唱的每一句歌词里。

甚至因此成了学校广播站的兼职播音员，偶尔能在下午课前听到她通过不太清晰的喇叭分享一首周杰伦的冷门歌。

……

他们的结识，源于高一年级组织的一场文艺汇演排练。

那天，几个班凑节目，有人提议合唱《简单爱》，李媛馨是女生部的领唱，声音干净而充满感情。

排练间隙，她看到角落里一个清瘦的男生独自抱着吉他拨弄《星晴》的旋律，便主动走过去交谈。

那个男生就是郁蓝峰。

后来在正式的汇演上，临时需要男生和声，李媛馨在台上，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鬼使神差地定格在郁蓝峰身上，带着鼓励和恳求。

郁蓝峰在众人的注视下，略显僵硬地走上台，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完成了和声。

那一刻，某种微妙的默契在《简单爱》的旋律中悄然滋生。

自那以后，李媛馨就常常会“顺路”经过四班的后门。

讨论新歌，交换磁带，分享从《当代歌坛》上剪下来的周杰伦新闻剪报……

她像一束阳光，不由分说地，试图照进郁蓝峰有些封闭的世界。

“郁蓝峰！”

李媛馨见他看过来，立刻开口，声音清脆地穿透了教室的嘈杂。

“放学后去‘旋律’音像店吧？”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

“老板说今天会到《七里香》的正式版磁带！还有海报送！”

郁蓝峰在同桌和周围几个男生促狭的目光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朝后门走去。

他靠在门框上，微微侧身，形成一个相对隔绝的空间。

“嗯，知道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他惯有的淡淡腔调。

“喂，你就不能表现得期待一点吗？”李媛馨微微嘟嘴，但眼睛里的笑意未减。

“这可是《七里香》哎！”

郁蓝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充满活力的脸，那双明亮的杏眼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他移开视线，看向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好。”

“就知道你会这样！”李媛馨似乎早已习惯，变戏法似的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喏，这个先给你。”

“什么？”郁蓝峰愣了一下。

“你自己看嘛。”李媛馨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郁蓝峰低头打开，里面是一条手工编织的幸运手绳，红黑相间的颜色，中间串着一个小小的、金属质感的“JAY”字母吊坠。

“我编了好久呢！”李媛馨的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看，周杰伦不是有首歌……反正，我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她没好意思直接提《她的睫毛》里的歌词暗示。

郁蓝峰捏着那条手绳，指尖能感受到编织绳的细微纹路。

他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悄然蔓延。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很……费心。”

“你喜欢就行！”

李媛馨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他这句干巴巴的认可就是最好的回报。

“那说好了，放学后校门口见，一起去！”

她像一只完成了重要任务的快乐云雀，冲着郁蓝峰挥挥手，转身汇入了高一（七）班方向的人流中，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一道青春的弧线。

郁蓝峰看着她背影消失，才低头，再次端详着那条手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红与黑，在他略显苍白的手腕上，显得有些醒目。他拉了拉校服袖子，将其稍稍遮掩。

“哟嚯！媛馨学姐……哦不，七班班花又送温暖了？”同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勾住他的脖子，挤眉弄眼。

“峰哥，可以啊！跨班友情，深入人心！”

郁蓝峰没什么表情地挣脱开，把空盒子塞回抽屉：“少胡说八道。”

放学后，“旋律”音像店果然人满为患。

大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挤在狭小的店铺里，翻看着最新的磁带和cd。

墙壁上贴满了当红明星的海报，周杰伦戴着鸭舌帽、身穿复古军装造型的《七里香》海报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郁蓝峰和李媛馨在校门口汇合后，费了点力气才挤进店里。

李媛馨目标明确，直奔柜台询问《七里香》，而郁蓝峰则习惯性地在二手磁带区和cd架之间流连，目光扫过那些或许能淘到的“宝贝”。

店里正放着《七里香》的主打歌：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歌声萦绕在小小的空间，营造出一种朦胧而浪漫的氛围。

李媛馨很快拿着新磁带和附赠的海报挤了回来，脸颊因为兴奋和拥挤泛着红晕。

“看！拿到了！”

她献宝似的把磁带举到郁蓝峰眼前，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子。

这时，店里换了一首歌，前奏是舒缓而略带伤感的钢琴。

“是《晴天》！”

李媛馨立刻听了出来，小声说，然后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店里，清晰地传入郁蓝峰的耳中。

她哼唱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一种跨越了班级界限的共鸣。

郁蓝峰安静地听着，没有附和。

他的目光掠过李媛馨因哼唱而微微翕动的嘴唇，落在货架深处，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不想与她对视。

《晴天》的歌词，像细细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他的心扉！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的随身听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下的幸运手绳硌在皮肤上，存在感鲜明。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唱得不错”，或者“这歌挺应景”，但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却只是沉默地接过李媛馨手中那卷沉重的海报，帮她拿好。

“走吧，人太多了。”

他低声说，声音在《晴天》的旋律背景下，显得有些沉闷。

李媛馨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丝毫不觉得扫兴，依旧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边，小心地护着新买的磁带，开始规划。

“回去我先听，明天把b面翻录给你好不好？或者你先听？”

郁蓝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两人挤出音像店，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过来。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媛馨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关于新歌的期待，关于广播站也许可以做个周杰伦特辑……郁蓝峰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手腕上的“JAY”字吊坠，在夕阳余晖下，偶尔反射出一星微弱的光。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