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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周，是李媛馨最痛恨的日子。
不是因为课业压力……事实上，作为文科班的优等生，语文、英语和历史对她而言轻松得如同呼吸。
也不是因为考试氛围——她早已习惯了考场里沙沙的写字声和监考老师规律的脚步声。
她痛恨的是数学考试后，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和羞耻。
“这次数学卷子最后两道大题简直变态！”
“对吧？我差点没做完，蓝峰肯定又满分了。”
教室后排传来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李媛馨默默把数学试卷对折，再对折，塞进书包最隐蔽的夹层。
那个鲜红的“71”分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线。
“媛馨，你数学考得怎么样？”
同桌周雨探过头来，手里拿着自己92分的试卷。
“老样子。”
李媛馨勉强笑了笑，从抽屉里抽出自己的历史试卷。
“看，98分，年级最高。”
周雨夸张地哇了一声：“太强了吧！你这分数简直逆天！”
李媛馨没有接话。
她知道在所有人眼中，一个历史能考98分的人数学却只有71分，是件难以理解的事。
就像没人理解为什么她能背诵《长恨歌》全文，却记不住简单的三角函数公式。
放学铃声响起，李媛馨飞快地收拾书包，打算像往常一样溜去她的秘密基地——那家藏在老街转角的二手书店。
在那里，她可以暂时忘记数学带来的挫败，沉浸在文字和图画的世界里。
“李媛馨。”
教室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郁蓝峰斜挎着书包站在那里，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周围的女生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郁蓝峰，高二三班的数学课代表，校园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
不只是因为他总是年级前十的成绩，更因为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和偶尔流露的忧郁。
“有事吗？”
李媛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郁蓝峰走近几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
“这个，是你掉的吗？在图书馆。”
李媛馨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那是她的私人速写本，里面全是她在书店、教室、操场偷偷画下的素描——当然，也包括好几张郁蓝峰的侧脸。
“谢谢。”
她伸手想接过本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郁蓝峰却没有立即归还，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速写本的封面。
“画得很好。特别是那张书店窗边的光影，捕捉得很准确。”
李媛馨怔住了：“你……看了里面的画？”
“抱歉，我以为是普通的笔记本，打开想找失主的信息。”
郁蓝峰的语气真诚，但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经常去那家转角书店？”
李媛馨点点头，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郁蓝峰是否注意到了那些画着他的素描。
“我也常去那里。”郁蓝峰终于把速写本还给她。
“那家书店的老板，林先生，是我父亲的老朋友。”
这个信息让李媛馨惊讶地抬起头：“真的吗？我从初中就开始去那里了，从来没碰见过你。”
“也许我们只是时间错开了。”郁蓝峰微微一笑，“这周五放学后，你还会去吗？”
“应该...会。”
“那到时候见。”郁蓝峰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屋子好奇的目光和愣在原地的李媛馨。
周雨立刻凑过来：“什么情况？郁蓝峰怎么会和你这么熟？”
“我们不熟。”李媛馨机械地回答，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她回忆着与郁蓝峰有限的几次交集——开学初的班委选举，他全票当选数学课代表；
期中前的篮球赛，他在决赛中的绝杀三分；
还有每次数学课上，他从容不迫地解答那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的难题。
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理科天才，校园明星；
她是文科才女，安静内向。
除了必要的班级事务，他们几乎从未有过交谈。
直到上周五，在书店...
那天下午，李媛馨照例来到转角书店。
店里很安静，只有林老板在柜台后擦拭着一本旧书。
“来了？”林老板头也不抬，“新到了一批艺术图册，在老位置。”
李媛馨感激地笑了笑，轻车熟路地走向书店最里面的书架。那里果然摆放着几本厚重的艺术书籍，她踮起脚尖，试图拿取最上层的那本《梵高画集》。
“需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过身，看见郁蓝峰站在不远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
“郁蓝峰？你怎么在这里？”她下意识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郁蓝峰走上前，轻松地取下了那本画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同学。”
李媛馨接过书，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一阵微妙的电流窜过指尖。
“我常来这里。”她小声说。
“我也是。”郁蓝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聂鲁达诗选》，《从初中开始，这里就是我的避难所。”
“避难所？”李媛馨好奇地重复。
郁蓝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移了话题：“你喜欢梵高？”
“嗯，特别是他的星空，那种扭曲而强烈的美感...”李媛馨突然停住，担心自己说得太多。
但郁蓝峰认真地听着，然后说：“我喜欢《向日葵》。那种在绝望中依然追逐光明的生命力。”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书店深处的红色旧沙发，那是李媛馨最喜欢的角落。阳光透过积尘的窗户，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说真的，我从没在这里遇见过你。”李媛馨说。
“我通常周末早上来。”郁蓝峰解释，“今天是因为...有点事想静静。”
李媛馨注意到他眉间淡淡的忧郁，但没有追问。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翻看着手中的书。
“你知道吗，”郁蓝峰突然开口，“在班上，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文笔。上次你读的那篇《记忆的质感》，真的很美。”
李媛馨惊讶地看着他。那是一个月前的语文课上，她被迫当众朗读自己的作文，当时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谢谢。”她轻声说，“我也佩服你的数学能力。”
郁蓝峰苦笑了一下：“数学很简单，一切都有确定的公式和答案。但写作...”他摇摇头，“我试过，但我的文字总是生硬得像数学题。”
李媛馨忍不住笑了：“怎么会？数学才难呢，那些符号和公式对我来说就像天书。”
“那我们正好相反。”郁蓝峰也笑了，“你的世界充满色彩和情感，我的只有逻辑和定理。”
那天下午，他们在书店聊了很久，从喜欢的书籍到热爱的艺术家，从理想的大学到未来的梦想。李媛馨惊讶地发现，表面光鲜的郁蓝峰其实背负着沉重的家庭期望——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期待他继承衣钵，攻读数学。
“他们希望我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保送清华数学系。”郁蓝峰说，声音里有一丝疲惫，“但有时候，我只是想读读诗，看看画，过一种...不那么精确的生活。”
李媛馨静静地听着，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共鸣。她想起自己身为作家的母亲和画家的父亲，他们对她在理科上的无能感到难以理解。
“我懂。”她轻声说，“我父母希望我读文科，将来从事写作或艺术，但有时候，我也想理解那些精妙的公式，体验一下逻辑世界的魅力。”
郁蓝峰看着她，眼神温暖：“那我们是不是都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忘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那一刻，李媛馨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触动了。她从未与任何人分享过这些想法，更没想到理解她的人会是郁蓝峰——那个看似拥有一切的数学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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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被周雨的声音打断：“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李媛馨回过神，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周雨翻了个白眼：“我说，郁蓝峰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别胡说。”李媛馨感觉脸颊发烫，“我们只是偶然在书店遇到过。”
“书店？哇，这么浪漫？”周雨夸张地捂住胸口，“才子佳人在书店邂逅，简直是文艺片剧情！”
李媛馨无奈地摇摇头，背起书包：“我走了，明天见。”
“去书店？”周雨促狭地眨眨眼。
李媛馨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教室。
去书店的路上，她的思绪依然纷乱。郁蓝峰为什么要特意来还速写本？为什么约她周五在书店见面？更重要的是，他是否看到了那些画着他的素描？
想到这里，李媛馨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他看到了，会怎么想？觉得她是个偷偷画他的奇怪女生？
老街转角处，书店的招牌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李媛馨推门而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了？”林老板从柜台后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笑意，“他在里面等你。”
李媛馨愣住了：“谁？”
“蓝峰啊。”林老板说，“他一下课就来了，说和你约好了。”
李媛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没想到郁蓝峰会今天就来，还以为他们的约定是指周五。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书店深处。红色旧沙发旁，郁蓝峰正低头翻阅着一本画册，夕阳透过窗户，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一瞬间，李媛馨几乎要拿出速写本捕捉这个画面。
“你来了。”郁蓝峰抬起头，微微一笑，“希望你不介意我提前到来。今天数学课上，张老师提到你的期中成绩，说你有很大进步。”
李媛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71分对你来说应该很糟糕吧？”
“不，对你而言是进步。”郁蓝峰认真地说，“我看了你的试卷，最后两道大题你都尝试了解答，虽然结果不对，但思路是正确的。”
李媛馨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看到我的试卷？”
郁蓝峰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主动向张老师要求做你的数学辅导伙伴。她说如果你同意，从下周开始，我们可以每天放学后一起学习一小时。”
这个消息让李媛馨措手不及：“为什么？”
“因为我想帮你。”郁蓝峰的声音很轻，“也因为...我想有更多时间和你相处。”
书店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李媛馨看着郁蓝峰，发现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郁蓝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某一页：“这是我试着写的一首诗，想请你看看。”
李媛馨接过笔记本，看着那工整的字迹：
《错位的诗篇》
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我遇见了你
你的色彩渲染我黑白的定理
我的逻辑梳理你纷繁的思绪
你是散文，我是公式
本该平行
却在转角的书店
交汇成一首
错位的诗
李媛馨读着这首诗，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抬起头，对上郁蓝峰期待又紧张的目光。
“写得很好。”她轻声说，“真的很美。”
“那么，数学辅导的事...”郁蓝峰试探地问。
李媛馨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教我数学，我可以教你写作和绘画。”
郁蓝峰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嗯。”李媛馨点点头，“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期待我的数学能像你一样好。”
“我答应。”郁蓝峰笑了，“而你也不要期待我的文字能像你一样优美。”
“成交。”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书店的地板上交织在一起。李媛馨看着眼前的郁蓝峰，突然觉得，也许有些错位，恰恰是生命中最美的安排。
风铃再次响起，预示着另一个顾客的到来。但在这个角落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只为这两颗刚刚找到彼此的心。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