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之河 第37章 祖母的认可

黄河边的告白，像一块巨石投入木冰媚的心湖，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许木那句“我需要的是你，只是你”，以及他离去时那深沉而落寞的背影，日夜在她脑海中回旋。理智与情感，家族的警告与内心的悸动，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与许木的单独相处。公司的事务，她更多地通过艾伦沟通；必要的场合，她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仪，却少了之前的灵动与锋芒，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疏离。许木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并未点破，也未再逼近，只是那深邃眼眸中偶尔掠过的复杂情绪，泄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

这种微妙的僵持，持续了数日。直到一个午后，瑞珠姑姑亲自来到听竹苑传话。

“木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品茶。”瑞珠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但眼神深处，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

木冰媚的心猛地一跳。老夫人主动召见？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跟着瑞珠向颐宁堂走去。

颐宁堂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老夫人并未像往常那样端坐正堂，而是在偏厅的暖阁里。一张紫檀木的小几上，摆放着一套古朴的紫砂茶具，红泥小炉上坐着银壶，水汽氤氲。

老夫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缠枝莲纹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羊绒披肩，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正专注地烫洗着茶具，动作舒缓而优雅，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来了？坐。”老夫人没有抬头，声音平和。

木冰媚依言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恭敬。

老夫人开始泡茶，烫杯、置茶、冲泡、出汤……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充满了一种仪式感。她将一盏澄澈透亮、色泽金黄的茶汤推到木冰媚面前。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木冰媚双手捧起那盏小小的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小口啜饮。茶汤入口清冽，回甘悠长，确实是顶级的品质。

“茶如人生，浮沉之间，方显真味。”老夫人缓缓开口，目光终于落在木冰媚脸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木冰媚放下茶杯，微微垂首：“冰媚不敢当，分内之事。”

老夫人看着她，目光在她清减了些许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黑上停留片刻，语气听不出喜怒：“家族审判，你应对得不错。媒体风波，你处理得更是漂亮。尤其是那个艺术节……连我这个不怎么出门的老太婆，都听说了它的盛况。你，很好。”

这接连的肯定，让木冰媚有些意外，也更加谨慎：“是许先生给了冰媚机会，也是家族提供了平台，冰媚只是尽力而为。”

“不必过谦。”老夫人摆了摆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许家这艘船，太大，也太旧。船上的人，有的想守着老规矩不动，有的想拼命往外划，还有的……想凿沉了它，好另起炉灶。”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阿木接手不易，需要能帮他掌舵，甚至能帮他看清暗礁的人。”

木冰媚心中震动，老夫人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刚来的时候，很多人不服气，包括我。”老夫人直言不讳，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觉得你出身低，根基浅，配不上许家的门槛，担不起未来的重任。”

木冰媚屏住呼吸，静静聆听。

“但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老夫人的语气缓和下来，“你身上，有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早已丢失的东西——一股从泥土里长出来的韧劲，一种不被规矩束缚的灵气，还有……一份对在意之事的赤诚守护之心。这在许家，很珍贵。”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阿木的父亲，承宗，当年也是个有锐气、想打破陈规的人……可惜，天不假年。”

提到早逝的儿子，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木冰媚身上，那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

“阿木那孩子，像我，也像他父亲。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既然选择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老夫人说着，从身旁的一个紫檀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缎，里面赫然是一支通体碧绿、晶莹剔透、雕刻着展翅凤凰图案的玉簪！那玉簪质地温润，雕工精湛绝伦，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透着一股雍容华贵、不容侵犯的气度。

木冰媚的呼吸一滞。她认得这支簪子！在学习的家族礼仪中，她见过图样——这是许氏家族历代主母的身份象征，“点翠凤凰如意簪”！据说是由明朝宫廷流出，世代相传，唯有被家族真正认可的未来主母，才有资格佩戴！

老夫人将玉簪托在掌心，递到木冰媚面前，语气郑重而平和：

“这支簪子，跟了我也快六十年了。今天，我把它交给你。”

木冰媚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老夫人，又看看那支象征着无上荣耀与责任的玉簪，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

“老夫人，这……这太贵重了！冰媚……受之有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拿着。”老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这不是赏赐，也不是认可你现在的身份。而是我相信，你有能力，也有心性，在未来，真正配得上它，配得上站在阿木身边，与他共同支撑起这个家族。”

她将玉簪轻轻放在木冰媚面前的几上。

“许家的未来，不会一帆风顺。暗流只会更多，更急。阿木需要你，许家……也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这支簪子，算是我这个老太婆，对你的一份期许，也是……一份责任。”

木冰媚看着那支静静躺在锦缎上的凤凰玉簪，碧绿的光泽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它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这不仅仅是一支簪子，它代表着许氏家族最高层面的初步认可，代表着一条无法回头的、必须走下去的路，也代表着……她与许木之间，那更加密不可分、荣辱与共的未来。

她想起了许木的告白，想起了自己的犹豫和恐惧，想起了父亲的警告和守陵人的箴言……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支簪子的重量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郑重地，捧起了那支凤凰玉簪。冰凉的触感传来，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冰媚……定不负老夫人期许。”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老夫人看着她郑重接过玉簪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她挥了挥手：“去吧。路还长，好自为之。”

木冰媚起身，对着老夫人深深行了一礼，然后捧着那支沉甸甸的玉簪，退出了颐宁堂。

走出院落，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支碧绿欲滴的凤凰簪，心中五味杂陈。

祖母的认可，如同一道正式的加冕，将她推上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也套上了一道更牢固的枷锁。

前路，是携手并肩的辉煌，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簪，抬头望向许宅那重重叠叠的屋檐，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未来如何，她已没有退路。

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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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