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之河 第152章 议会的抉择

“希望之萼”最高议事厅，被称为“星耀之庭”的环形会议室内，凝重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实体。巨大的环形穹顶原本可以模拟出任何星空的景象，此刻却只维持着纯净的乳白色微光，将环绕圆桌而坐的每一张面孔都照得清晰而严肃。

这里是太阳系文明理事会及其“灯塔公约”盟友代表的核心决策地。接到许奕的最高优先级报告后，所有常任理事以及在“希望之萼”的重要盟友文明代表，均在最短时间内通过量子传送或高速舰船抵达。

许奕刚刚结束了他关于“旋臂回音”的详细汇报。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圆桌中央，清晰地标注出太阳系所在的位置，以及那条横亘六万八千光年、通往“苍茫之臂”K-77S星云的虚无路径。那个不断重复的“阿耷拉”音节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震动，而背景噪音中与“归墟”同频的呼唤波段，则以一种令人不安的红色高亮显示，像是一道隐藏在星图背后的伤口。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最终被一个沉稳而略带冷硬的声音打破。

“谨慎，先生们，女士们，以及各位尊贵的非人类文明代表，”发言的是弗里德里希伯爵，人类保守派势力的资深代表，一位以战略眼光苛刻和风险评估保守着称的老牌政治家。他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蓝色的制服上代表功勋的绶带纹丝不动。“我们必须极度谨慎。”

他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鹰。“这段信号，无论它听起来多么像是善意的呼唤，其背景中隐藏的‘归墟’同频波动，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最高级别警报。我们至今未能完全理解‘归墟’的本质，它赐予我们知识，但也带来了‘肃正协议’的阴影，带来了对‘虚无之潮’的未知恐惧。现在，一个来自遥远异域、与我们拥有的‘归墟’可能同源的存在，在向我们招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我们如何能确定，这不是一个陷阱？不是另一个‘肃正协议’的诱饵？甚至……不是那所谓的‘虚无之潮’本身，用来探测和吸引秩序文明的某种机制？贸然回应，暴露我们的坐标和存在，很可能为我们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繁荣，招致灭顶之灾。我主张，暂停一切主动回应，调动所有深空监测力量，对信号源和坐标点进行长期、隐蔽的观察。在我们拥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踏出那危险的一步。”

弗里德里希伯爵的观点代表了一大批保守派的声音。经历了与“收割者”的战争，见识过“肃正协议”的冷酷，他们对任何来自深空的未知信号都抱有本能的警惕。生存，是文明的第一要务，而冒险，往往与毁灭相伴。

“伯爵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接过了话头。陈星，这位在“收割者”战争中崛起的年轻将领，如今已是联盟开拓派的旗帜性人物之一。他穿着笔挺的联盟星际舰队将官礼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穹顶微光下闪烁。“风险确实存在。但是，因噎废食，绝非进取之道！”

他站起身，指向星图：“‘阿耷拉’——同胞！这是信号的核心！它来自‘先驱者’的语言！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银河的另一端，很可能存在着与我们同源的文明！他们可能掌握着更多关于‘先驱者联盟’，关于‘虚无之潮’的关键信息！理解我们自身的起源，弄清楚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这本身就是最高级别的生存需求！”

他的目光扫过弗里德里希伯爵，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永远龟缩在已知的星域里。‘归墟’指引我们走向联合，而这段信号，可能就是指引我们走向更广阔宇宙，寻找更多盟友的路标！如果因为我们的怯懦，错过了与‘同胞’汇合，共同应对未来危机的最佳时机，那才是对文明未来的最大犯罪！”

莉莉，作为“星语者”平台的首席科学家和许奕最亲密的战友之一，也立刻发言支持陈星。她的投影出现在座位上，因其本人正在“星语者”平台核心进行实时数据监控。“从技术角度分析，这段信号的结构极其精妙，更像是一把‘钥匙’或一个‘测试程序’，而非攻击性的武器或欺骗性的诱饵。其数学结构指向的坐标，蕴含的信息量远超信号源本身，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探索邀请。我认为，这代表着发出信号的文明，其科技与认知水平可能极高，他们是在筛选有资格进行对话的‘同类’。”

会场内，支持谨慎观察和主张积极回应的两派观点激烈碰撞，争论声此起彼伏。各种基于风险评估模型、战略收益分析、伦理考量乃至文明哲学的观点被抛出，谁也无法彻底说服对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自带强大气场的声音，让争论稍微平息了一些。发言的是苏婉儿。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许奕庇护的少女，而是成长为联盟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担任着至关重要的资源统筹与战略发展委员会的负责人。她的美丽依旧，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与干练。

“弗里德里希伯爵的谨慎，是为了文明的生存底线；陈星将军的进取，是为了文明的发展上限。两者皆有其理，并无根本性矛盾。”苏婉儿的声音清晰而平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们既不能因恐惧而裹足不前，也不能因冲动而盲目冒险。”她继续说道，目光落在中央的星图上，“我认为，我们可以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不进行大规模的舰队远征，不暴露我们的主要军事力量和核心坐标。而是……组建一支精干的、多文明参与的‘溯源使团’。”

她调出准备好的方案概要，投射在圆桌上方。“使团规模控制在最小必要范围，乘坐我们最先进、具备高度隐匿和自持力的科考舰‘寻迹者号’前往。其任务核心不是军事接触，而是科学考察与初步外交沟通。”

“使团成员必须是最顶尖的专家，”她详细阐述，“领队需要具备卓越的跨文化沟通能力和危机处理能力；科学家负责解析信号与环境；历史学家解读可能遇到的‘先驱者’遗迹；信息安全专家，例如‘灵盾’的顶级高手，负责确保使团通讯安全，抵御可能的信息侵蚀。同时，邀请如‘绿荫之歌’意识体、‘谐律之民’艺术家等盟友代表作为观察员和联络官加入，既能体现联盟的多元性，也能利用他们独特的感知方式，应对可能出现的非标准接触场景。”

这个方案，巧妙地在激进与保守之间找到了一条狭窄但可行的道路。它既回应了探索的呼唤，又将风险控制在了一个相对可接受的范围内。大规模远征可能引发的战略误判和资源消耗被避免，而小规模精英使团，则像是一根探针，既能触及目标，又不会引起过度的反应。

会场内再次陷入讨论，但这次的基调已经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考量苏婉儿方案的细节和可行性。

弗里德里希伯爵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苏委员的方案……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直接风险。但是，使团的安全如何保证？‘寻迹者号’虽然先进，但孤军深入未知星域，一旦遭遇不测，连救援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陈星立刻回应：“我们可以为‘寻迹者号’配备最新的隐匿系统和紧急超空间跳跃装置。同时，在联盟边境预设数个隐蔽的支援点和快速反应舰队，一旦使团发出特定求救信号，能在最短时间内提供策应，虽然跨越六万光年的直接支援不现实，但至少能形成一定的战略威慑和接应可能性。”

莉莉补充道：“‘星语者’平台可以建立一个与使团的实时量子加密通讯通道，虽然存在延迟，但能确保信息传递。我们还可以利用‘归墟’接口的部分特性，尝试建立一种超距感应网络，虽然无法传输具体信息，但可以感知使团的整体状态是否存在异常。”

讨论逐渐从“去不去”转向了“如何去”以及“如何确保安全”。细节被不断完善，预案被反复推敲。

许奕全程沉默地听着，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即将成立的“溯源使团”紧密相连。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从职责出发，他都将是领队的最核心人选。他看向苏婉儿，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支持，也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

最终，在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激烈辩论和细节打磨后，理事会进行了表决。

“关于组建‘溯源使团’，乘坐‘寻迹者号’科考舰，前往‘苍茫之臂’K-77S星云区域，对未知信号源及指定坐标进行探索与初步接触的议案，现在进行最终表决。”

环形会议桌上，代表各文明和势力的光点依次亮起。

赞成的光芒，占据了绝对多数。

议会的抉择，已然落下。

探索的号角，即将吹响。

第15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