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墨色已漫过云缥筱的眉峰。
不是风卷戾气的锐切,是像浸了三夜浓墨的棉絮,沉得能拽着骨血往下坠,顺着她额前的碎发往肌理里渗。每一寸侵蚀都带着细痒的麻,却在触到眉峰那道旧疤时骤然僵住——那是当年护灵脉,妖兽利爪劈来时,她扑在君青筠身前挡下的伤。君青筠蹲在她面前,指尖凝着月华敷药,泪滴在疤上,晕开一小片银,说“留着这印,我就不会找不到你”。此刻这道疤像醒着的屏障,墨色在疤边凝成团,像被月华的余温烫得缩了缩,再难往前半分。
云缥筱的意识仍在半醒半沉间。玄铁剑早坠入混沌深处,唯有右手始终扣着胸口的衣襟,指腹反复摩挲暖玉与素笺的交界——玉的凉滑透过染血的衣襟渗进来,像君青筠当年贴在她掌心的温度;素笺的纸页被指尖的血浸得发脆,“等我,共护苍生”六个字的墨痕却愈发亮,墨色里混着的泪痕,在混沌的微光中像缀了星。眼前的画面不再是碎片,竟连缀成暖得发烫的线:
- 君青筠坐在霜月轩的竹下,膝头放着月华丝线,绣半朵竹纹时抬头笑,说“留半朵盼,等你回来绣完,我们的念就满了”;
- 溪村的阿婆捧着笋汤,粗瓷碗沿沾着竹露,碗底还卧着个溏心蛋,笑说“月神教我煮的,说你练剑耗力气,得补补”;
- 青雾竹林的文瑶塞来竹编小盒,盒里的干竹叶还带着茶香,说“这叶沾过月神的光,我晒了三个月,能护你走夜路”。
这些暖像裹着晨露的针,轻轻扎在被魔气侵蚀的识海,让她始终没失了方向。魔气顺着小臂往下爬,触到当年噬魂钉划开的旧伤时,又顿了顿——那道疤上还留着阿雪敷药的痕迹,草药是用雪山冰竹煮过的,清苦气混着竹露的甜,在肌理里凝成浅淡的银线。墨色绕着疤走,在玄衣上留下弯月般的痕,像被凡间的暖烙出来的印,迟迟不肯漫过。
“青筠……”
她的唇动了动,声音被混沌的气流扯得细碎,却让扣着衣襟的指节泛得更白。暖玉突然发烫,热意顺着掌心往四肢漫,驱散了魔气的沉滞,也让那些画面愈发清晰。她“看到”:
- 雪山的阿雪正往冰竹上系红绳,红绳是用羊毛编的,被她捂在怀里暖软了才系,木牌上的“平安”二字刻得深,边缘还沾着她的指印;
- 雍州的村民举着竹枝挡在林前,竹枝是去年君青筠教他们削的,顶端磨得圆钝,怕伤了仙官,却握得比刀还紧,喊“要砍竹,先踏过我们的身子”;
- 青州的陈阿公坐在竹下,手里的竹盒擦得发亮,盒里的干竹叶摆得整齐,说“等她回来,用竹炉煮茶,还是当年她教我的火候”。
这些不是幻觉——是凡间的念顺着混沌的缝隙飘来,织成了引路的灯。云缥筱忽然懂了,天道说的“执念为灯”从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君青筠的泪、苍生的暖、未践的诺,缠成的一束火,哪怕在混沌魔海里,也烧得稳,烧得亮。
混沌的缝隙外,仙界的辰光已爬过资源殿的檐角,将琉璃瓦照得泛金。
月影阁的战神府里,林朔正蹲在暗格前。暗格门是云缥筱用玄铁铸的,上面的“护”字刻得密,像要把三百年的征战都嵌进去。他手里捧着块麻布,是当年云缥筱裹小臂的,布上绣着细如发丝的竹纹——那是君青筠趁她练剑时偷偷绣的,当时还说“绣密点,能缠牢你的念,别让它散了”。暗格旁放着张传讯符,是雍州村民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墨团蹭在纸上,却透着倔:“仙官要砍竹,我们挡住了,护竹人没回来,竹就不能倒”。
“副将,这符要给林副将送吗?”亲兵的声音哑得像磨了沙。
林朔摇头,把符压在麻布下,指尖蹭过布上的竹纹:“让主上先看着,她知道凡间还在等,就不会走丢。”他又从袖中摸出个竹编小篮,是文瑶托人送的,篮底刻着“月神姐姐”和“护竹人”,中间用竹丝编了个“等”字,编得歪歪扭扭,却把两根竹丝拧得死紧,“把这个也放进去,多个人拧着念,主上就多份力气。”
霜月轩的竹篱旁,林轩正坐在石凳上。石凳是君青筠常坐的,凳面上的浅竹纹被他用竹露擦了又擦,亮得能映出人影。旁边摆着个粗瓷碗,碗上盖着竹编罩子,里面是用青州陈阿公送来的干竹叶煮的茶——他怕茶凉,每隔半个时辰就用竹露温一次,罩子上还绣着半朵竹纹,是照着君青筠当年的样子绣的。枯竹的青芽已长到一寸长,顺着竹干往上爬,芽尖泛着嫩绿,裹着晨露,像颗醒了的星;竹篱上挂着的冰竹珠串,是阿雪攒了半年的,风一吹,珠子碰撞的声清润,像在喊“等你归,等你归”。
“林副将,凡间的竹布到了。”士兵捧着个布包,布是溪村阿婆织的,上面绣着整朵竹纹,“阿婆说,上次绣了半朵,这次补完了,还说‘竹开满朵,护竹人就能循着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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