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满意颔首,这才环视一众神情激动的医官,朗声问道:“所学如何?可有收获?”
为首的医官程十三,激动得上前一步,声音都在发颤:
“回禀司空!陆小先生所授医理,许多皆是我等闻所未闻之论!
尤、尤其是那‘防邪物’之说,强调洁净至极,令往日诸多困惑豁然开朗!更、更令人感佩的是……”
他猛地转向华佗,声音哽咽,“华老先生竟……竟将视为不传之秘的‘麻沸散’秘方,也倾囊相授!此恩同再造!”
他猛然深深一揖,几乎及地,“我程十三,愿奉华老为师,终生执弟子礼!”
“我等皆愿奉华老为师!”帐内医官齐声响应,声浪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服与激动;
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能拯救无数性命的新世界。
华佗连忙摆手,言辞恳切而真诚:“诸位言重了!医道之本,在于济世救人,非为一家之私。
你我既为同道,正当相互切磋,共谋善法。
老朽别无他求,唯愿诸位学成后,能竭尽所能,救治更多伤患,使天下少些无谓的伤亡与啼哭。”
曹操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好!能有所获便是大善!
拜师之事,尔等若诚心,华老若首肯,孤乐见其成。
此刻,诸位先且退下吧,孤与华老师徒尚有要事相商。”
众人依言,恭敬行礼后欲躬身告退。
恰在此时,陆渊却上前一步,声音清朗而坚定:“司空,还请稍候片刻。”
他指向那位仍躺在木台上的兵士,“容晚辈为这位兄弟完成最后包扎,否则前功恐弃。”
曹操微感讶异,目光在陆渊认真的脸庞和那士兵感激的神情间流转一圈,随即颔首应允:“可。”
帐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陆渊之手。
但见他取来一卷洁净麻布,手法熟练而轻柔地为兵士包扎固定,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专注的美感。
他口中依旧细致叮嘱,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种麻布绷带,可反复使用,然每次用后,务必以皂角洗净、于烈日下彻底曝晒,下次使用前,仍需沸水滚煮消毒。
切记,洁净一事,关乎生死,万万不可懈怠!
另外伤好之后还有拆线事宜,我们明天再做探究”
直至包扎完毕,目送医官们搀扶着那千恩万谢的兵士离去,帐帘落下,帐内方才重归寂静。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华佗与陆渊身上,那目光中先前的好奇与赞赏已然沉淀,转化为更深沉的探究与难以捉摸的思量。
他沉吟片刻,问出了那个萦绕于心的问题:
“陆小先生,孤有一事不解。
医道传承,素来讲究门户之见、秘方私授;
为何你与尊师却愿将这安身立命之本,倾囊相授于他人?莫非真无半分保留?”
帐内顿时静得能听见灯火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少年身上。
陆渊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泉,竟无半分闪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回司空,这并非我师徒二人有何超凡入圣的大公无私之心。
实是有两层忧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稍作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其一,若人人固守门户之见,诸多精妙医术包括现下所存的其它技艺;
必在辗转单传中渐次失传,或因战火、或因意外而彻底湮灭。
试想若千百年后,有外夷慕我华夏,窥我文明,他们或掘坟搜书,或巧取豪夺;
将我们早已失传和仍存的技艺、文化的碎片拼凑了去,研究一番;
造出坚船利炮破我国门,再稍加改头换面,把这些技艺说成是他们的发明,反传回故土。
届时,我华夏后世子孙见识浅薄,不知此本乃我先祖智慧,反赞夷狄先进,从而心生自卑,仰人鼻息。
此等景象,思之岂不令人痛心疾首?”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千百年后?技艺外流?坚船利炮?这些概念远远超出了当下众人的想象,却勾勒出一幅令人莫名心悸的图景。
“其二,”陆渊的声音愈发沉凝,“司空明鉴,近二十年来,战火连绵,瘟疫横行,我大汉子民折损甚巨。
人口乃国之根基,若因伤病瘟疫致使生灵继续凋零,汉土之上无足够汉民驻守耕耘,恐生‘夷狄乱夏’之祸,动摇华夏根本。”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重臣,最终回到曹操身上:“我与师父皆乃医者,深知人之寿命终有尽时。
身怀济世之术,若不能广传后人,惠及众生,纵有通天之能,深藏于一身,其意义又何在呢?
医术的价值,在于救治的人,而不在于独占的名。”
一旁的华佗闻言,轻捋长须,眼中流露出欣慰与释然的微光。
自从收了这名小弟子,他许多固有的观念确被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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