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作停顿,抬起的眼中充满了悲悯与决然:
“况且,当下大汉疆土,烽火连天,疠气横行,瘟疫频仍,百姓流离,生灵涂炭。
实不相瞒,老朽与徒儿陆渊此番前来为司空诊治后,便欲辞行;
前往兖豫一带疫区,探寻根治瘟疫之法,配制汤药,救民于水火。
此乃医者本分,万望司空体谅。”
这番说辞虽是与陆渊事先商定,但在曹操灼热的目光与巨大的权势诱惑下道出,仍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定力。
一旁的陆渊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忙上前一步,恭敬而巧妙地补充道:
“司空放心,司空的康健乃天下所系,重中之重。
我师徒二人绝非即刻便走。
我们会先为司空配好足量调理之药,详细注明服用之法,并在此观察两日,确保司空身体康复无虞,针效稳固。”
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郭嘉:“此外,郭奉孝先生的治疗方案更为复杂,需仔细斟酌药量配伍与导引之术;
这两日我们便会将司空与郭先生的详细调理方案一并整理妥当,亲手奉上,确保万无一失后,再论及其他。”
正当帐内气氛因华佗的去意而变得微妙紧绷的时刻,夏侯渊洪亮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上前一步拱手,巧妙地转移了焦点:
“司空,方才入帐前,陆小友见营中伤兵处理伤口之法颇为原始,士卒痛苦不堪,还曾主动向末将提及一事。
他愿请司空恩准,召集军中医官,他们师徒有些许减少士卒痛苦;
加速愈合、降低伤亡的验方新法,愿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曹操闻言,目光如电,在华佗、陆渊和夏侯渊三人之间流转,脸上的肃穆与审视终于化为一声豁达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医者仁心,不忘根本!
元化先生师徒,心系天下,胸襟广阔,当得此语!
孤准了!妙才,此事由你安排,军中医官,皆听华先生与陆小先生调遣!”
陆渊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向关键时刻出言相助的夏侯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一关,总算是惊险万分地过去了。
华佗深深一揖,言辞恳切:“谢司空体恤,老朽这便为司空与郭先生拟方调理。”
侍从应声奉上数卷打磨光洁的空白竹简与一方石砚,墨香悄然弥漫。
华佗挽袖执笔,饱蘸浓墨,笔锋悬于竹片之上——
就在这一刹那,陆渊的目光骤然凝固在那青黄竹片与柔软的毫毛笔锋之间!
他心底猛地一沉,一股滚烫的热浪毫无预兆地涌上脸颊耳根,令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一直以来,他都根深蒂固地认为,竹简上的字必定是以刀刻就……此刻,脑海中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如电光石火般飞速闪过:
小茹两次帮忙“刻”写,张飞帮忙刻简,两人均从未质疑;竟是一直在陪自己“疯”,难怪初时两人皆神色古怪。
而他自己,为图简便,分发给世家百姓的副本皆是书写于缣帛之上……
种种蹊跷之处曾如薄雾般萦绕心头,却因先入为主的观念,始终未能勘破。
直至此刻,亲眼见华佗提笔蘸墨,悬于竹简之上,一段深埋于这具身体本能记忆深处的知觉才如决堤潮水般轰然涌至——
原主残留的常识终于苏醒:竹简书写,从来便是笔毫之事!
所谓“刀笔吏”,刀乃刮改之具,用以削去错字,而非刻字!
先前种种误会,竟是因自己神魂初附时的混沌与隔阂,遗忘了这世间最基础的常识!
他脸上那瞬间无法掩饰的惊愕、恍然与极度窘迫,虽一闪即逝,却如何能逃过帐内这些当世顶尖人物的锐利目光?
荀攸、郭嘉与站在近旁的夏侯渊几乎同时捕捉到了他异样的神色。
夏侯渊更是以肘极轻地触碰了他一下。
陆渊猛地回神,无意识地将心中巨大的震撼低喃出口:“原来……竹简可直接以笔墨书写……”
这细微的动静与低语,同样未能逃过曹操的锐目。
他探究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渊身上,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传来:
“陆小先生神色有异,喃喃自语,莫非又察觉了何处不妥?
或是……公达身体亦有隐忧?”那语气中,关切与疑虑交织。
陆渊心头狂跳,电光石火间,急智陡生。
他顺势上前一步,躬身深深一礼,言语间巧妙地将方才的惊天失态转化为一位尽责医者的细致关切,语气诚恳而自然:
“司空明察秋毫,小子佩服。
公达先生身体确有些许微恙,然并非重症,仅是劳碌所致。
只需师父开些调理之药,平日饮食起居稍加注意,细心养护一段时日,便可无虞。”
此言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曹操神色骤然一紧,立刻将身旁沉静寡言的荀攸拉近身前,上下打量:
“竟连公达也……元化先生!烦请再为公达诊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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