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元直拉着老母,本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却阴差阳错,竟是一头跳进了这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漩涡中心!
如今想抽身而退,怕是也由不得我了。
也罢,这便是缘分,是劫是缘,徐某便随诸位闯上一闯!”
陆渊听出他话中那份已然再无退缩的决意,胸中豪气顿生,不由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徐庶的肩膀:
“现在知道,昨夜篝火旁,我为何定要先问清楚元直兄的打算了吧?
这趟浑水,一旦蹚进来,那可就是逆水行舟,再无退路!想下船?难喽!”
就在这时,崔老夫人、徐老夫人和苏云卿几位女眷已将热腾腾的粟米粥煮好,正招呼着众人过去用朝食。
营地里弥漫开朴实而温暖的食物香气,暂时驱散了血腥与弥漫在空气中的深沉忧虑。
江东曲阿,孙府演武场。
春末的晨光已带着几分灼人的暖意,金灿灿地泼洒在平整如镜的青石地面上,将每一道砖缝都照得清晰可见。
场边几株老槐树正开着细碎的白花,微风过处,便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悄然点缀着这片尚武之地。
场中,数道身影正随着一个悠长而圆融的节奏缓缓舒展。
没有呼喝,没有刚猛的破风声,只有衣袖摩擦的窸窣声,与脚步在石面上极轻的挪动声;
共同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与这清晨天地初开的呼吸完美同频。
周瑜一身月白劲装,身姿挺拔如苍松迎客;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从容,却又暗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天地韵律。
他目光沉静如水,薄唇微抿,眉宇间带着思索的神色;
似乎正在极力揣摩这看似缓慢的动作背后,所隐藏的“以柔克刚、后发制人”的至理。
吴夫人身着简便而不失庄重的深衣,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而凝重。
她的动作不如年轻人那般舒展迅捷,却自有一股沉淀多年的沉稳气度;
将这套拳法中“静中寓动、稳如磐石”的意蕴诠释得淋漓尽致。
大小乔姐妹无疑是场中最亮眼的风景。
大乔云鬓轻绾,虽着练功服饰,依旧难掩其绝代风华。
罗袖飘拂间,长裙曳地,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划弧;
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美与高雅风韵,仿佛不是在场中练武,而是在月下跳一曲只应天上有的绝世舞蹈。
小乔则更显灵动活泼,身姿如穿林乳燕,眉梢眼角带着初学的新奇与全神贯注的认真;
偶尔一个动作跟不上节奏时,会下意识地微微噘起樱唇;
蹙起秀眉,旋即又更加努力地模仿纠正,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娇憨之态。
年纪最小的孙匡,一招一式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拙,小短腿努力扎着并不稳健的马步;
却打得极为卖力,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试图精准复刻记忆中陆渊师父教导时的神态与韵味。
而素以勇烈急躁闻名的三弟孙翊,此刻眉宇间竟也少见地平和了许多。
虽然他的动作间仍能明显看出往日习练刚猛武艺留下的底子,腰背肩臂偶尔会不自觉地发力绷紧;
但他明显在努力克制着这种本能,试图将那份躁动的心气融入眼前这舒缓如流水般的节奏之中。
演武场边缘,孙策只着一件素白中衣,外罩一件宽松的锦袍,双臂环胸,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伫立。
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轮廓分明、犹带几分苍白的脸上,映得他深邃锐利的鹰目更加灼亮;
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场中每一个人的动作,尤其是那套由陆渊所授、看似“软绵绵、慢悠悠”的拳法轨迹。
他左边肩膀下方,那处几乎夺去他性命的箭伤处,被杜医匠用层层细布精心包裹着;
此刻依旧传来阵阵隐隐的、磨人般的钝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上月那惊心动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瞬间。
一股熟悉的躁动在他血液里奔流、冲撞——
他也想下场,如同往日般虎跃龙腾,将这演武场搅动得风生水起,用汗水和力量证明他江东猛虎已然归来。
但杜医匠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公瑾每日不厌其烦的劝诫,乃至母亲看似平静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担忧的目光;
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骨子里那份天生的躁动与不屈,死死地按捺在这看似平静的旁观之下。
自那次在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拽回,他将周瑜从驻地紧急调回曲阿后;
整个江东的战略便如同悄然转向的江流,不再执着于立刻北上与强敌争锋;
而是转为沉潜内敛,全力巩固根本,消化既得之地,同时警惕地应对着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周瑜,他最为信赖的臂膀与最睿智的头脑,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为他运筹帷幄;
如同一位高明的医者,精准地切开一个又一个脓疮;
化解了无数次来自内部与外部、或明或暗的危机。
若非公瑾,他难以想象自己重伤休养的这段时间,江东会乱成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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