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终于抵达营地边缘时,营中所有车马已列队整齐,辎重安置妥当。
最令人惊叹的是,每匹马都戴上了特制的布兜笼头,这是陆渊早就吩咐准备的,以防马匹发出嘶鸣暴露行踪。
整个营地静得出奇,唯有夜风拂过旗幡的猎猎作响。
苏云卿、崔老夫人、谢氏和孩子们都已安坐在车厢内。
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可见小茹,孙峦乖巧的坐在苏云卿身边,圆圆则被苏云卿抱在怀里;
另一辆马车中,崔钰被母亲谢氏紧紧揽在怀中,小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睡意,都懂事地保持着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凝重,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营地中央,几堆篝火仍在燃烧,帐篷也保持着原样。
从远处望去,这里依旧像个沉睡中的普通营地,任谁也想不到内里早已整装待发。
陆渊和孙敬坐在最大的那堆篝火旁,看似在聊天,但紧绷的肩背和不时扫向黑暗深处的锐利目光,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焦灼。
当华佗等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陆渊立刻起身,快步迎上。
他二话不说,小心搀扶住略显疲惫的师父,稳稳地将老医师送上了马车。
另一侧,崔林也快步走向家人所在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与母亲崔老夫人、妻子谢氏和女儿崔钰的目光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份无言的牵挂,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人员到齐,陆渊和孙敬等人利落地翻身上马,低沉的口令划破夜空。
整个队伍如同暗夜中苏醒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启动。
车轮滚滚,马蹄轻落,沿着预先规划好的偏僻小径,向着叶县方向,迅速隐没在沉沉的夜色里;
只留下几堆篝火在身后孤独地燃烧,仿佛在为这场生死逃亡作最后的守望。
夜色渐深,更深露重。
襄县县衙后宅却依旧灯火通明,暖阁内烛影摇曳;
丝竹管弦之声缠绵不绝,与城外思源里的死寂凄清俨然是两个世界。
县令司马昏慵懒地斜倚在锦缎软榻上,一身绛紫常服衬得他面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他指尖随着乐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紫檀案几;
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堂下翩跹起舞的窈窕身影,却又仿佛穿透了她们,落在了更远、更暗处。
管家贾德躬身侍立在侧,低眉顺眼,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如蛛丝般黏在主人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一曲《蒹葭》终了,舞姬们盈盈拜倒,罗裙如花瓣铺散。
司马昏懒懒地抬了抬手,如同驱散一群美丽的蚊蚋。
乐师、侍女们立刻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厅堂顷刻间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一种逐渐凝聚的压抑。
“思源里那边,如何了?”司马昏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但尾音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促,却暴露了他并非全然不在意。
他端起案上的青瓷酒盏,并不饮用,只是凝视着杯中琥珀色液体里自己晃动的倒影。
贾德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堆起惯有的、恰到好处的谄笑:
“回老爷,一切尽在掌握。
那华佗师徒倒也尽心竭力,疫情已近尾声,里中已多日未曾新增病患。
许都方向的各处关卡,早已让许统领带着咱们的人手布置妥当;
内外隔绝,保管一只可疑的苍蝇也飞不过去。”
他略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阴鸷:“华佗师徒的营地外围,也布下了咱们的暗哨;
十二个时辰轮值,但有丝毫风吹草动,立刻便会报到小的这里。”
他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意,“只待疫情彻底了结,老爷您亲往思源里抚慰灾民,再将他们‘体体面面’地礼送出境……
待他们行至僻静处,之后的事,自然便是那些无法无天的‘劫匪’所为了。”
贾德微微直起身,语气带着邀功般的得意:“届时,老爷您坐镇襄城,先是力挽狂澜,治疫有功;
再是迅雷出击,剿匪安民。
这双份的大功呈报至曹司空案前,岂不是天衣无缝,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司马昏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蜜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荡开细微的涟漪。
“谋划……听起来倒是周全。”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是,此事关乎身家性命,需得万分谨慎,不容一丝错漏。
华佗师徒二人,如今名动天下,交游广阔,门下亦非庸碌之辈。
若非他们不知死活,非要蹚这浑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唉,此事若有一丝风声走漏,”
他目光倏地一抬,如淬了冰的鹰隼,死死钉在贾德脸上,“你,我,连同这满府上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老爷所虑极是!”贾德腰弯得更低,语气却愈发笃定;
“老爷放心,所有经手此事之人,皆是心腹死士,或是身家性命、父母妻儿皆捏在咱们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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