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接连深吸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横冲直撞的躁动;
可那不安如同活物,仍在心口搏动,一次比一次沉重。
他大步走到院角,一把抄起水瓢,舀满冷水,毫不犹豫地当头浇下。
刺骨的寒意瞬间炸开,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总算将那几欲破膛而出的焦灼暂时冰封。
“德儒兄说得在理。”他抹了把脸,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滚落,转身对华佗和崔林说道。
声音强行稳住了,可眼底那抹凝重,却浓得化不开。
“我必须立刻回营地,与老孙、老朱商议加强戒备。这里,暂时劳烦师父和德儒兄了。”
华佗花白的眉宇下,目光沉淀着忧虑,只颔首道:“速去速回,一切小心。”
短短几字,重若千钧。
陆渊扯出一个试图宽慰对方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很:“师父放心,交代完便回。
师娘和大家的安危,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崔林上前一步,逻辑清晰地分析:“陆兄也不必过于忧心。
那县官眼下还要倚重我们控制疫情,贪图这份功劳,短期内想必不会轻易动我们的家眷。”
话虽在理,听在陆渊耳中,却品出了更多的不确定。
“希望如此。”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扎进通往营地的小路。
林间晨雾未散,光影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
陆渊步履急促,脚下腐叶枯枝沙沙作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崔林的分析合情合理,可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越绷越紧,几乎要发出刺耳的嗡鸣。
县府管家贾德那张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机锋的脸,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越想,脚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
直到视野豁然开朗,熟悉的营地轮廓与忙碌景象撞入眼中,他狂跳的心才勉强落回原位,却仍悬着。
孙敬和朱富正指挥护卫捆扎物资,车马齐备,显然准备送往思源里。
孙峦和小茹正吃力地抬着一袋粮食,小脸憋得通红,吓得孙敬赶忙接过:“小姐,这可不是你们干的活,快放下!”
圆圆和崔钰两个小不点则像模像样地抱着轻巧包裹跟在后面。
溪水边,苏云卿与谢氏俯身清洗餐具,潺潺水声衬得她们的身影格外宁静。
不远处,崔老夫人独坐大树下,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正就着光亮缝衣物,针起针落,一派安详。
见众人无恙,陆渊悬着的心落下大半,但那股隐忧如同附骨之疽,盘踞不散。
他调整表情,快步走向孙敬。
“老孙,”他声音平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今日一切可还正常?”
孙敬闻声放下绳索,见是陆渊,脸上露出一丝宽慰:
“公子回来了?一切如常,弟兄们轮班值守,无人敢松懈。”
他压低声音,“只是……公子神色匆匆,可是里中情况有变?”
陆渊没有立刻回答,先是转向众人,脸上绽开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朗声道:
“师娘,老夫人,嫂子,大家辛苦了。
里中的疫情已初步控制住,师父和德儒兄正守着,大家不必过度担忧。”
他话锋一转,歉意浮上眉梢,“只是,我们原定的行程恐需更改,恐怕要在此地再多盘桓几日了。”
这个决定说出口,他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
按他原本的想法,今日该将家眷送往相对安全的襄城,可贾德清晨那番软硬兼施的表演,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此刻将亲人送进那座被权欲笼罩的城池,与推入虎口何异?
那位襄城县令的举动,实在蹊跷。
若只为贪功,大可坐享其成,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派人现身,甚至不惜威逼利诱?
这不合常理。
他眉头紧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掀起这场风波的,仅仅是一个底层亭卒因不满而添油加醋的谗言。
待他向众人交代完,孙敬才凑近一步,压低嗓音,眉宇间带着不解与警惕:
“公子为何突然这般问?今日营地的确风平浪静,未见任何异常。”
他话音未落,苏云卿已款步走近。
她细腻地捕捉到陆渊眉宇间未能完全掩饰的凝重,轻声询问,语气温和却直指核心:
“渊儿,你神色不对。告诉师娘,是不是出事了?”
陆渊心知瞒不过,暗叹一声,只得将今早与县府管家贾德的那番交锋,原原本本地道出。
“……故此,我特意赶回,就是要重新布置营地防务,万不可有丝毫疏漏。”
他的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孙敬、朱富等人,语气斩钉截铁,“待思源里疫情稍稳,我们立刻启程南下,此地不可久留。”
众人闻言,神色顿时凝重。
苏云卿沉吟片刻,提出建议:“形势如此险恶,要不……我们暂回许都避一避风头?”
“不可。”陆渊摇头,没有半分犹豫,“许都水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未必就比这襄城郊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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