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42章 余波下的暗礁

季成刚被捕的冲击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持续震荡。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从商业帝国的崩塌延伸到对其个人发家史的深度挖掘，多年前城西化工厂的旧事被重新翻出，与“翠湖园”冤案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充斥着贪婪与冷酷的图景。季氏集团这座曾经巍峨的大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颓，相关资产被冻结，业务陷入停滞，巨大的权力真空和市场恐慌，在商界引发了持续的地震。

宋晚预料到了风暴，却依旧被这风暴的猛烈程度所冲击。“华晟”虽然作为“受害者”和“吹哨人”获得了部分舆论同情，股价也开始触底反弹，但来自各方的压力并未减少。更多的调查问询，更多试图从季氏残骸中分一杯羹、或借此机会打压“华晟”的明枪暗箭，让她疲于应付。

她搬离了顶楼办公室，住进了季西风之前安排的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安全屋。这里安保森严，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却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她知道自己仍是某些人眼中的目标，季成刚虽倒，但其残余势力、利益关联方，甚至那个神秘的匿名者，都可能对她构成威胁。

夜深人静时，她会打开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里面是季西风传给她的、关于“康宁中心”和心理医生的初步调查报告。报告显示，那位医生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便迅速移民，其银行账户在关闭前收到过数笔来源不明的大额汇款。线索到了海外，似乎就断掉了。

母亲忧郁而压抑的面容，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父亲入狱后，母亲的身体和精神就每况愈下，但那份深埋的、偶尔流露出的恐惧，真的仅仅源于对父亲命运的担忧吗？那个“康宁中心”，那个神秘的心理医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感到一阵寒意。扳倒季成刚，似乎只是掀开了巨大冰山的一角，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更幽深、更危险的秘密。她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一个新的、更为执着的目标，在她心中悄然确立——她必须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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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西风同样没有停下脚步。他并未因父亲的倒台而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忙碌。他需要处理父亲被捕后留下的一地鸡毛——安抚季氏内部尚未被牵连、但人心惶惶的老臣，应对无休止的调查问话，处理家族信托和部分海外资产的保全事宜，以避免更彻底的崩盘。这一切，并非为了拯救季成刚，而是为了尽量减少这场灾难对无辜者和市场造成的波及，也是为了……给自己和母亲留下一点立足的根基。

他回了一趟季家老宅。昔日门庭若市的车道如今空空荡荡，雕花铁门紧闭，透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福伯颤巍巍地给他开门，老泪纵横。宅子里被搜查过的痕迹尚在，一些房间贴着封条，昔日的奢华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

他走进父亲的书房。这里曾是权力的中心，如今却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书架空了一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雪茄和权力的味道，混合着一种事物衰亡后的腐朽气息。他站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前，仿佛能看到父亲曾经坐在这里，运筹帷幄，也冷酷地决定着他人的命运。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沉重的虚无。他拉开一个未被贴封条的抽屉，里面只有几支昂贵的钢笔和一枚落满灰尘的旧印章。在抽屉最深处，他摸到一个硬物，拿出来，是一个边缘已经磨损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并不是他预想中的珠宝或印章，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季成刚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笑得灿烂的男孩，背景是某个公园的草坪。那时的父亲，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慈爱的笑容。那个男孩，是他。

季西风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几乎不记得父亲有过这样的表情。这张照片，像一枚小小的、尖锐的碎片，刺破了他心中对父亲那单一的、冷酷的画像。原来，在更早的、被他遗忘的时光里，也曾有过短暂的、虚假的温情。

他将照片放回盒子，塞进大衣内侧口袋。这不代表原谅，只是一种对复杂人性的确认。仇恨的对象具体而庞大时，反而简单。当对象崩塌，露出其内部也曾有过的、微小的光点与巨大的阴影交织的复杂图景时，那份恨意，也变得茫然和无所适从。

他离开老宅，没有回头。这里的一切，连同那张照片所代表的、早已逝去的虚假温暖，都该被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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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宋晚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来自林修文以前的秘书，一个叫苏晴的年轻女人。苏晴的声音在电话里压得很低，带着恐惧：“宋总……我……我可能知道一些林总之前的事情，关于……关于他和季董之间的一些私下交易，还有一些……他以防万一留下的东西。”

宋晚心中警铃大作。林修文果然还留了后手！

“你想怎么样？”宋晚冷静地问。

“我……我不敢在电话里说。我需要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还有……一笔钱，足够我离开这里重新开始。”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总失踪前交代过我，如果……如果他出事，而季董也倒了，就联系您。”

宋晚沉吟片刻。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获取林修文手中隐藏证据、甚至可能牵出匿名者线索的关键机会。

“时间，地点。”宋晚最终说道，“我会安排绝对安全的方式见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

挂断电话，宋晚立刻联系了季西风。现在，任何单独行动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

新的暗礁，已经在看似平静的余波下悄然浮现。林修文的遗留线索，母亲死亡的谜团，以及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匿名者……所有这些，都预示着风暴并未真正过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更深的暗处，继续酝酿。而她和季西风这艘刚刚经受住惊涛骇浪的船，必须再次绷紧神经，小心驶过这片布满未知危险的暗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