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62章 净土的馈赠与阴影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净地外围那圈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奇异蘑菇，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却丝毫无法侵入这片被柔和生命力场守护的方寸之地。内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净地之内，温暖、干燥，空气中流淌着令人心神宁静的生机。连日来的疲惫、恐惧、伤痛，在这片净土中被悄然抚慰、稀释。

林曦成为了最忙碌的人。她先用清澈的泉水为断臂猎手清洗伤口，那泉水似乎拥有奇效，接触到被寂灭能量侵蚀的焦黑创面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一股黑气被逼出，伤口的恶化趋势被瞬间遏制。她又将捣碎的、混合了泉水的草药糊仔细敷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昏迷的猎手也在她的针灸和药液灌服下，呼吸逐渐平稳，虽然仍未苏醒，但生命体征已无大碍。

阿永不顾自己的疲惫，帮着林曦打下手，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净地之外那片被雨幕和黑暗笼罩的枯败森林。他手中的猎弩始终处于半激发状态，如同蛰伏的毒蛇。

沈居安靠在泉眼边，贪婪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感觉肺部的灼痛和体内的污染残余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驱散。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用遗世村材料修复强化的记录仪，开始分析这片净地的能量构成和环境数据，试图理解其运行的原理。

宋晚抱着婴儿，坐在季西风身边。婴儿在喝下泉水后，睡得格外香甜，小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宋晚看着怀中这纯净的生命，又看了看身旁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的季西风，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她轻轻伸出手，用沾了泉水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季西风擦拭着左手伤口周围的血污。

季西风并未沉睡，他正处于一种深度的内观状态。生命泉水打下的雄厚根基此刻全力运转，配合着净地内浓郁的生命气息，疯狂修复着他左手的伤势和过度消耗的元气。他能感觉到，碎裂的指骨正在泉水的滋养和自身能量引导下重新对接、愈合，撕裂的肌肉和经脉也在快速再生。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怀中净化之石碎片的联系，在这片秩序与生命之力浓郁的环境中，变得更加紧密、自然。碎片不再仅仅是外物，更像是一个与他共鸣的能量核心，不断吞吐着周围的秩序之力，反哺自身，也滋养着他的灵魂。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碎片中残留的那古老意识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欣慰低语。

而那只被命名为“小白”的晶玉狰幼崽，则蜷缩在泉眼旁，睡得最为深沉。它白玉般的鳞甲在净地微光的照耀下，似乎变得更加温润，额间那枚纯净的晶核也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缓慢而稳定地吸收着周围的生机，修复着被污染和实验摧残的身体本源。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与恢复中流逝。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透过灰霾的天空，艰难地洒落下来时，雨势渐歇。

季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内蕴，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但那股虚脱无力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山的气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伤口处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带着玉石光泽的血痂，内部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骨骼和肌肉在飞速愈合的征兆。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还有些僵硬和刺痛，但基本的活动已无大碍。这一次的生死搏杀和极限爆发，虽然凶险，却也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尤其是对净化之石碎片力量的运用，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看向身边的宋晚，她似乎因为疲惫和心神放松，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怀中依旧紧紧抱着婴儿。季西风心中一片柔软，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感觉如何？”林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端着一碗用泉水熬煮的、散发着清香的药汤走了过来。

“好多了，多谢。”季西风接过药汤，一饮而尽。药汤下肚，化作一股暖流，进一步加速着他伤势的恢复。

“这片净地很不寻常。”林曦看着那眼汩汩涌动的泉水和周围发光的蘑菇，“它的生命场域并非无源之水，更像是一个巨大网络的一个节点。我怀疑，整个黑山山脉的地下，可能存在一个庞大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生命灵脉系统。这眼泉，只是其上一个微小的‘露头’。”

季西风心中一动，想起了鹰泣涧深处那更加磅礴的生命之泉，以及晶玉狰守护者与大地灵脉的关联。林曦的猜测，很可能接近真相。

“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这样的节点，或者找到主脉……”季西风若有所思。

“或许能从根本上遏制，甚至净化‘影武者’造成的污染。”林曦接上了他的话，但随即语气转为凝重，“但这绝非易事。而且，‘影武者’恐怕也不会坐视。”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阿永突然压低声音道：“风哥，林曦，有动静！”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都投向净地之外。

只见在黎明黯淡的光线下，净地外围那片枯死的林地中，隐约出现了几个蹒跚的身影。它们并非畸变怪物，也不是“收割者”，而是……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类幸存者！

他们似乎是被这片净地散发出的生机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摇摇晃晃地朝着净地走来。他们的状态极差，身上带着明显的污染痕迹，皮肤上有着暗红色的斑疹，眼神浑浊，几乎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对“生机”的本能渴求。

“是其他撤离队伍的幸存者？”宋晚被惊醒，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不忍。

“看样子是。”季西风眉头紧锁。这些人的状态，比他们之前遇到的清河镇幸存者还要糟糕，显然在污染区挣扎了更久。

那几名幸存者跌跌撞撞地靠近净地的边界，但当他们触碰到那层乳白色的光晕时，却如同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无法进入！他们发出焦急而痛苦的嘶吼，用头撞击着那层光幕，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生机。

净地的屏障，似乎在排斥这些被深度污染的存在！

“他们……进不来？”阿永愣住了。

林曦叹了口气：“净地的秩序场域本能地排斥混乱与污染。他们的污染程度太深，已经超出了净地当前能容纳的阈值。强行进入，不仅他们会被秩序之力反噬，也可能污染这片脆弱的净土。”

众人沉默地看着那些在净地外绝望嘶吼、捶打光幕的幸存者，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拥有净化能力的季西风，此刻也消耗巨大，无法立刻帮助他们。

最终，那几名幸存者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净地外的泥泞中，发出绝望的哀鸣，渐渐不再动弹。

黎明的微光映照着净地内的生机与净地外的死寂，构成了一幅无比残酷的画面。

希望与绝望，仅一线之隔。

这片净土给予了他们宝贵的喘息之机，却也让他们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外界正在发生的惨剧，以及自身力量的渺小。

季西风握紧了拳头，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上，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沉声道，目光扫过众人，“净地的存在已经暴露，那些幸存者能找来，‘收割者’同样能。我们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看向林曦和阿永：“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出发，继续向上游前进。既然这里是一个节点，那么沿着生命灵脉的方向，或许能找到更大的净地，或者……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净土的馈赠令人感激，但其外笼罩的阴影，却催促着他们不得不再次踏上未知而危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