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53章 誓言与归途

生命之泉的山洞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汩汩涌动的泉水和空气中浓郁的生命气息，见证着伤势的愈合与力量的复苏。

季西风在泉水旁又静养了大半日。他不再被动地接受滋养，而是主动引导着泉水中那磅礴的生机，配合自身缓慢恢复的“种子”能量以及胸口的净化之石碎片，系统地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双臂骨骼裂缝处的麻痒感越来越强烈，这是骨骼在惊人地高速愈合。后背那片灰败的区域，虽然依旧显眼，但不再散发冰冷的死寂感，反而像一块被阳光逐渐照亮的冻土，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颜色也淡化了许多。最明显的是他体内的经脉，原本如同干涸的河床，此刻已被泉水的生机浸润，变得坚韧而充满活力，残存的“种子”能量在其中流淌，虽然量未大增，却更加凝练、驯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净化之石碎片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无需刻意凝神，只需一个念头，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古老而坚韧的脉动，仿佛它已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碎片本身似乎也受益于生命之泉的环境，表面的裂痕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光泽变得更加温润内敛。

林曦在一旁默默守护，偶尔会指点他如何更有效地引导生命能量，如何将泉水的生机与碎片的力量更好地结合。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显然之前引导精神投射对抗污染消耗巨大，但在泉水旁调息，也恢复了不少。

阿永早已醒来，他断臂的伤口在泉水气息的熏陶和林曦的草药处理下，愈合速度快得惊人，已经结上了厚厚的痂。他闲不住，仔细检查了洞口晶玉狰设下的那层白光屏障，确认其稳固，又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装备，眼神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行动的热切。

终于，季西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灰败色，那是被逼出体表的些许寂灭残余。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那股濒死的颓败之气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浴火重生后的沉凝与锐利。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双臂虽然还不敢用力，但简单的活动已无大碍。体内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充满了潜力。

“是时候了。”他看向林曦和阿永。

林曦点了点头，走到洞口那层白光屏障前。她伸出双手，掌心贴近光幕，口中吟诵起守林人与自然沟通的古老音节。柔和的生命能量从她体内流出，与光幕的能量产生共鸣，仿佛在向沉睡的晶玉狰传递着离意。

片刻后，光幕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走吧，守护者理解我们的选择。”林曦率先走了出去。

季西风和阿永紧随其后。穿过光幕，再次感受到鹰泣涧那熟悉的、带着微弱酥麻感的混乱能量场和凛冽罡风，三人都有些不适应，但与之前相比，已然从容了许多。

洞口旁边，晶玉狰依旧在沉眠，呼吸平稳悠长。季西风停下脚步，对着这头伟大的守护兽，再次深深鞠了一躬。没有它的认可与最后的帮助，他们绝无可能安然进入泉眼，他也无法获得如此宝贵的恢复机会。

“我们会记住你的恩情。”他在心中默念。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意，沉睡中的晶玉狰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风吟般的回应。

不再耽搁，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快速向上攀爬。季西风虽然伤势未愈，但在生命泉水打下的雄厚基础上，动作比来时更加敏捷。阿永更是如同猿猴般灵巧。林曦依旧在前引路，避开能量乱流最激烈的区域。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鹰泣涧裂缝的上方。

几乎就在他们露头的瞬间——

“嗖！嗖！”

几支弩箭带着厉啸，精准地钉在他们身前的岩石上，箭尾剧烈震颤，示警意味明显。

“是我们！林曦！季西风！阿永！”林曦立刻高声喊道，声音在罡风中清晰地传了出去。

短暂的寂静后，侧前方的岩石后闪出两个身影，正是阿木和另一名遗世村的精锐猎手。他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林曦！季先生！阿永兄弟！你们……你们真的出来了！”阿木激动地迎了上来，目光迅速扫过三人，尤其是在季西风身上停留最久，看到他明显好转的气色和行动能力，眼中的震惊几乎无法掩饰，“下面……下面发生了什么？那恐怖的咆哮和能量冲击……我们还以为……”

“说来话长。”林曦言简意赅，“先回村子，向婆婆详细汇报。此地不宜久留。”

阿木立刻点头：“好！我们接到信号就一直在外围接应，看到下面动静平息才冒险靠近。这就回去！”

一行人不再多言，由阿木带路，迅速离开了鹰泣涧这片险地，朝着遗世村的方向返回。

回程的路上，季西风默默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生命之泉的馈赠远超他的预期。不仅仅是伤势的恢复，他感觉自己的五感都变得更加敏锐，对周围能量波动的感知范围扩大了不少，精神力的恢复速度也快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种子”能量与净化之石碎片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更稳固的平衡与共鸣，那如影随形的失控风险，降低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能量汇聚于指尖，一缕莹白中带着淡淡蓝芒的光晕悄然亮起，稳定而内敛。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虽然力量层级未必比在清河镇死战时强多少，但对力量的掌控和自身的状态，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风哥，你感觉怎么样？”阿永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很好。”季西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从未这么好过。”他顿了顿，低声道，“阿永，回去之后，我们可能要准备离开了。”

阿永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明白！晚姐和孩子还在等着呢！而且，‘影武者’那帮杂碎，这笔账迟早要算！”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洒落遗世村的山谷时，外出侦察的队伍终于返回。他们的归来，在宁静的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民们看到不仅三人平安归来，而且季西风明显伤势大好，都感到惊奇不已。

老婆婆早已等在古树下，看到季西风的第一眼，她那深邃的眼中便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枯瘦的手掌轻轻拍着季西风的肩膀，感受着他体内那磅礴的生机与稳固的能量波动，“生命之泉……果然名不虚传！寂灭之伤竟能被压制到如此程度！看来，守护者认可了你们。”

众人围坐在古树下，林曦将他们在鹰泣涧的经历，包括晶玉狰被污染束缚、季西风冒险净化、以及最终找到生命之泉并获得馈赠的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她语气平静，但其中的凶险与转折，听得阿木和几位村中长老都心惊动魄。

“污染守护者，窃取生命之泉的力量……‘影武者’的触手，比老身想象的伸得还要长，还要深。”老婆婆听完，脸色凝重，“他们不仅在进行人体实验，还在试图掌控自然之灵，其图谋必然惊天。”

她看向季西风：“你现在感觉如何？寂灭之伤……”

“已被生命泉水的生机暂时压制、中和。”季西风如实回答，“它依旧存在，但不再构成致命威胁，反而像是一种……被束缚的磨刀石。我需要不断运用力量与之对抗，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力量和掌控力都在缓慢提升。但要根除，恐怕还需要契机和对碎片力量的更深理解。”

老婆婆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存在层面的污染，非单纯生命能量可彻底净化。你能将其转化为助力，已是万幸。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季西风站起身，对着老婆婆和在场的所有守林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前辈，林曦姑娘，阿木兄弟，还有遗世村的各位，救命之恩，援手之情，季西风没齿难忘！”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但正如晶玉狰守护者所示，我的道路不在这里。我的同伴生死未卜，我的孩子需要保护，‘影武者’的威胁迫在眉睫。我必须离开，去找到他们，去面对我必须面对的敌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临行之前，我有一事相求，亦有一诺相许。”

“请讲。”老婆婆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恳请遗世村，帮忙留意我另外两位同伴，宋晚和沈居安，以及那个孩子的下落。他们随清河镇的队伍撤离，方向大概是西南深山。若有消息，万望告知。”季西风语气诚恳。

“此事不难。守林人对山脉熟悉，会留意任何外来者的踪迹。”老婆婆应承下来。

“多谢！”季西风再次道谢，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沉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其次，我季西风在此立誓：此行若能寻回同伴，稳住脚跟，必与‘影武者’势不两立！守林人救我等性命，赠我新生，此恩如同再造。未来，若遗世村有难，若这片山林需要守护，季西风及其所属，定义不容辞，刀山火海，万死不悔！”

他的誓言在古树下回荡，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和真诚的力量。阿永也立刻站到他身边，仅存的手臂捶击胸口，大声道：“我阿永也一样！”

林曦看着季西风，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阿木和几位长老也微微动容。他们能感受到这誓言的分量。

老婆婆深深地看着季西风，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老身没有看错人。你的誓言，守林人记下了。或许未来，我们真的需要你这把‘利刃’，来斩断那些伸向自然与秩序的黑手。”

她挥了挥手：“林曦，去帮他们准备行装，多带些伤药和必需品。阿木，把村里最好的那张复合猎弩，还有那囊破甲箭，给阿永兄弟配上。”

“是！”林曦和阿木领命而去。

准备的过程很快。守林人拿出了他们的珍藏——不仅仅是药物和武器，还有一些奇特的、蕴含着自然能量的护身符和用于在林中传递信号的骨笛。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告别的时候到了。

村口，老婆婆、林曦、阿木以及许多村民都来相送。

“一路保重。”老婆婆将一个小巧的、用翠绿树叶包裹的符印交给季西风，“这是老身亲手制作的‘自然印记’，佩戴在身上，在山林中能更好地隐匿气息，避免一些毒虫猛兽的骚扰，关键时刻捏碎，能释放一次强效的生命屏障。”

“多谢前辈！”季西风郑重接过。

林曦则将一个装满各种药粉和那奇异竹管的腰囊递给阿永，又对季西风说道：“记住与碎片共鸣的感觉，那是你力量的根源之一。生命泉水赋予了你强大的根基，但能走多远，取决于你的意志。”

“我会的。”季西风点头。

阿永则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张造型古朴、却蕴含着强大弹力和精准度的复合猎弩，对着阿木咧嘴笑道：“好家伙！谢了兄弟！以后用这玩意儿，多崩几个‘影武者’的脑壳！”

告别的话语简单却真挚。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在这末世般的环境中，每一次分离都可能成永诀，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与信念。

季西风和阿永最后对众人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走进了晨雾弥漫的山林，身影很快消失在苍翠之间。

他们的目标明确——向西南方向，寻找宋晚、沈居安和孩子的下落，然后，积蓄力量，准备向那笼罩在头顶的庞大阴影，挥出复仇与守护的铁拳！

归途亦是征途。鹰泣涧的泉眼赋予了新生，而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但这一次，季西风的脚步，更加坚定，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信念之火。

林曦站在村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婆婆的声音在她身后缓缓响起：

“种子已经播下，是成长为庇佑一方的参天大树，还是燃尽一切的烈火，就看他的造化了。而我们，也需要做好准备，风暴，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