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57章 裂痕与注射器

“阿鬼”提供的情报，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注入了原本就紧绷的筹备工作中。车辆调度副主管的贪腐证据、几名“影武者”外围人员的详细档案、甚至他们常去的酒吧和情妇的住址……细节详尽得令人心惊，也让人不免怀疑其来源与动机。

沈居安动用所有资源进行交叉验证，反馈回来的结果却显示，这些情报有八成以上的准确性。这份“诚意”过于厚重，反而像包裹着糖衣的毒药。

“他在赌。”沈居安对季西风分析道，“赌我们能成事，他不仅能拿到巨额报酬，还能借此摆脱‘影武者’可能的事后清算。当然，他也准备了退路，一旦风向不对，会第一时间消失。”

季西风盯着屏幕上“阿鬼”那张模糊的侧面照，眼神冰冷。“控制好付款节奏，确保在行动开始前，他无法完全脱身。另外，给张文瑾的通讯渠道加上双重监听和物理定位，我要知道她和‘阿鬼’每一次接触的细节。”

他不能完全信任张文瑾，即便她交出了部分名单，即便她手臂上的伤疤是真实的。在最终目标达成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变量。

与此同时，张文瑾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束缚。她提供的线索被迅速采纳、验证、并融入计划，但她也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核心信息被严格控制，沈居安安排在她门外“保护”她的人，监视意味远大于护卫。她像一件被谨慎使用的危险工具，既有价值，又需提防。

这种处境让她心底那股压抑多年的孤愤与不甘，再次翻涌。她走到仓库唯一的透气窗边，看着外面被铁丝网分割的天空，眼神阴郁。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用罢了。她握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宋晚的身体状况，成了另一个隐忧。孕早期的反应开始明显，恶心、疲惫、食欲不振，即使她努力掩饰，那日渐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失神的模样，也瞒不过季西风的眼睛。

这天下午，她在核对一份由“阿鬼”提供的、关于医疗中心药品管理流程的资料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下意识地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

一直分神留意着她的季西风立刻起身，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叫医生！”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她的大部分重量。

宋晚靠在他怀里，虚弱地摇头：“不…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闭嘴！”季西风语气严厉，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医疗隔间。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怀抱却异常稳健，小心地避开了她可能不适的姿势。

临时驻点的医生很快赶来，做了基础检查。

“劳累过度，加上妊娠反应，有些低血糖和轻微脱水。”医生给出了诊断，语气严肃，“夫人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参与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精神紧张的事务。否则，对母体和胎儿都可能造成风险。”

医生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季西风努力维持的冷静表象。他看着宋晚躺在简易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一种混合着心疼、焦虑和巨大压力的情绪在他胸中冲撞。

他挥手让医生先出去，隔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晚闭着眼，长睫微微颤动，轻声说：“对不起……我……”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季西风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攥紧，“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还参与这些。”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然。

“听着，晚晚，”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从现在开始，所有行动相关的事情，你都不再参与。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可是赵志坚……”

“赵志坚我会解决。”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影武者’也好，军阀也罢，谁都阻止不了。你相信我。”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承诺。

宋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不容置疑的脸庞，知道他已下定决心。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确实成了负担，再坚持下去，可能真的会适得其反。她艰难地点了点头，鼻尖一阵发酸。

季西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睡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熬点粥。”

他起身，为她掖好被角，转身走出隔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温柔与担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

他找到沈居安，直接下达指令：“计划最终版，由你全权负责定稿，无需再经过宋晚确认。所有信息对她进行隔离。”

沈居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

季西风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天空堆积着厚重的乌云，预示着风暴将至。

“另外，”他补充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给张文瑾找点‘事’做。让她把‘阿鬼’那条线彻底握死，确保行动当天，医疗中心内部的‘配合’万无一失。告诉她，这是她证明价值的最后机会。”

他需要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都排除在外，或者，牢牢控制在掌心。宋晚的意外状况，像一剂强力的清醒剂，让他意识到，温情与妥协在最后的血腥博弈中，是致命的奢侈品。

裂痕在同盟内部悄然滋生，信任变得更加奢侈。而一场针对遥远异国目标的无情猎杀，在压抑与决绝的氛围中，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那支即将射出的“注射器”，装的不是救命的药液，而是致命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