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52章 泉眼与馈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比在遗世村苏醒时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季西风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连胸口那点熟悉的温热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一种彻底的虚无和耗尽一切后的空乏。仿佛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在那场与污染能量的惨烈交锋中，被彻底燃烧殆尽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凉生命气息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滴雪水，滴落在他干涸濒死的灵魂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暖流逐渐汇聚，变成潺潺细流，温柔地浸润着他破碎的经脉，抚慰着他被污染能量冲击得千疮百孔的精神。这股能量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都不同，它并非来自外部的灌输，更像是从他生命本源深处被重新唤醒的生机，纯净、温和，带着一种母体般的包容与滋养。

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意识如同沉溺者终于浮出水面，猛地挣脱了黑暗的束缚！

“咳……咳咳！”季西风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喉咙和肺部火辣辣地疼，但随之涌入的，却是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清新空气。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曦带着疲惫却难掩关切的脸庞。她正用一个粗糙的石碗，小心翼翼地往他嘴唇上滴着一种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液体。那清凉甘甜、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液体，正是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源泉。

“你醒了。”林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别动，你伤得很重，精神力和身体都严重透支。”

季西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处。这里不再是鹰泣涧那狂暴的裂缝边缘，而是一个宽敞、干燥的山洞内部。洞壁光滑，泛着淡淡的莹白光泽，仿佛是由某种温润的玉石构成。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比在外面感受到的浓郁了何止百倍！仅仅是呼吸，就让他感觉体内的伤痛都减轻了几分。

他躺在一张铺着厚厚柔软干草和洁净兽皮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件林曦的备用斗篷。阿永正靠坐在不远处的洞口附近，打着盹，但即便在睡梦中，他仅存的手也依旧搭在猎枪上，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

而最让季西风震撼的，是山洞中央的景象——

那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脸盆大小的池洼，池水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充满生机的乳白色，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生命光点在欢快跳跃。池水正中央，有一眼泉眼，正汩汩地向上涌动着更加凝实、光晕更强的泉水。

这就是……生命之泉！

仅仅是看着它，季西风就感到自己体内那沉寂的“种子”能量似乎都活跃了一丝，后背那顽固的寂灭之伤带来的冰冷刺痛，也仿佛被这温暖的生命场域中和、缓解了不少。

“我们……成功了？”季西风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难以置信。

“成功了。”林曦肯定地点了点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你昏迷后，晶玉狰额间的污染被彻底净化，它摆脱了控制，但也因消耗过大而陷入沉睡。是它……在恢复一丝清明后，用最后的力量将我们送到了这里，它真正的巢穴，也是生命之泉的所在。”

她指了指洞口方向。季西风这才注意到，洞口并非敞开，而是被一层柔和的白光屏障所笼罩，隔绝了外界鹰泣涧的罡风和混乱能量。而洞口旁边，那只庞大的晶玉狰正蜷伏在那里，陷入深沉的睡眠。它身上那些焦黑和暗红色斑纹已经消失，白玉般的鳞甲恢复了光泽，只是显得黯淡了许多，额间的灵韵晶核也变回了纯净的透明色泽，只是光芒微弱，显然元气大伤。它那断掉的前肢被林曦用木棍和藤蔓巧妙地固定包扎了起来。

“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林曦轻声道，“但它认可了我们。这层屏障就是它沉睡前的力量所化，保护泉眼，也保护我们。”

季西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晶玉狰的感激与同情，更有对这奇迹般生命之泉的震撼。

“我的伤……”他感受着体内的情况，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生命力不断被寂灭侵蚀、走向终结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修复与再生。

“生命之泉的泉水是世间最纯粹的生命力凝聚。”林曦解释道，“它无法直接根除‘寂灭’这种存在层面的污染，因为那涉及规则。但它能做的，是赋予你近乎无穷的‘生机’去对抗、去消耗、去修复被寂灭损伤的根基。”

她将石碗中剩余的泉水喂给季西风：“简单来说，它为你提供了最强大的后勤保障。寂灭侵蚀你一分，泉水就能修复你十分，甚至更多。只要你不被瞬间彻底湮灭，在这泉眼附近，你几乎等于拥有了不死之身。而且，它对纯净的生命能量有着极强的亲和与增幅作用。”

季西风喝下泉水，感觉那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连双臂骨骼裂缝处都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骨骼在快速愈合的征兆！后背那灰败的区域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着的冻土，正在缓慢消融。

“但这终究是外力。”林曦提醒道，“要真正根除寂灭，还需要你自身力量的提升，尤其是对净化之石碎片力量的进一步掌控。泉水能给你时间和资本，但最终的战役，还是要靠你自己。”

季西风明白她的意思。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一丝微弱的“种子”能量，惊喜地发现，在泉水生命力的滋养下，这股能量运转得更加顺畅，与净化之石碎片的共鸣也似乎更容易建立了。虽然距离完全掌控还差得远，但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他问道。

“差不多一天一夜。”林曦回答，“阿永守了整整一夜，刚撑不住睡着。婆婆和接应的人应该还在外面等待信号，这里被晶玉狰的力量和泉水场域屏蔽，他们感应不到内部具体情况。”

就在这时，沉睡的晶玉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再是痛苦而是安宁的鼻息。它巨大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巨瞳不再是混乱的血红，而是恢复了如同最纯净琥珀般的金色，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充满了睿智与平和。它看向季西风，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温和的、带着感激意味的呜咽。

季西风挣扎着，在林曦的搀扶下坐起身，对着晶玉狰，郑重地说道：“谢谢你，守护者。”

晶玉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光芒。它看了看季西风，又看了看那眼生命之泉，然后，它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它伸出那只能动的、巨大的前爪，用爪尖极其轻柔地，在泉眼旁边的玉石地面上，刻画了起来。

它刻画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副简单却意蕴深长的图案——一个代表泉眼的圆圈，旁边是一个代表季西风的小人，小人胸口有一个光点（代表碎片），一道箭头从泉眼指向小人，然后从小人指向圆圈外，代表着更广阔的世界。

“它是在说……”林曦解读着图案的含义，“泉水滋养了你，修复了你的根基。但你最终的使命，不在这里，而在外界。你需要带着这份力量，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晶玉狰画完，对着季西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伏下头颅，闭上了眼睛，继续它的沉眠与恢复。

季西风看着那副图案，心中波澜起伏。生命之泉给了他新生和力量，但前路依旧漫长。净化碎片、掌控力量、寻找宋晚和孩子、对抗“影武者”和那深不可测的“寂灭”……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在泉水滋养下重新焕发生机的力量，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馈赠已然收下，那么，是时候重新踏上征途了。

“林曦，阿永，”他轻声唤道，目光望向洞口那层柔和的光幕，“我们该出去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洞外，隐约传来了阿木等人焦急的呼唤声，他们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尝试靠近鹰泣涧。

新的篇章，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