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39章 来着深渊的视线

短暂的宁静，如同冰层上脆弱的阳光，终究被打破了。

就在发电机组修复后的第五天，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负责在最高处了望塔值守的猎手，发出了代表最高警戒等级的三短一长的急促钟声！

“铛！铛！铛！——铛——！”

钟声撕裂了小镇的宁静，如同冰水泼进油锅，瞬间引燃了所有人的神经！

刚刚能下地走动的阿永，几乎是本能地抓起了靠在床边的猎枪，动作快得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宋晚立刻将婴儿紧紧抱在怀里，眼神锐利地扫向窗外。沈居安丢下了正在记录的笔记，抓起一个自制的能量探测仪（利用修复的零件和清河镇找到的一些基础材料拼凑而成），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操作着。

季西风第一个冲出石屋，正好遇上带着几名核心猎手匆匆赶来的杨永康。杨永康的脸色铁青，独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是‘他们’吗？”季西风沉声问，心中已有答案。

杨永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状如同扭曲海星的金属造物。它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孔洞和难以理解的纹路，边缘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微光。此刻，它似乎失去了动力，静静地躺在杨永康布满老茧的手掌中，但依然散发着一种冰冷、非人的气息。

“侦察器。”杨永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收割者’的眼睛。它在镇子外围五公里的空域被猎弩射下来的。不止这一个，老张头用他祖传的望远镜看到，至少还有三个在更高的云层里盘旋。”

“收割者”！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寒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悄无声息。

沈居安立刻凑上前，戴上自制的放大镜片，仔细检查那个侦察器。“结构……从未见过。非金属，非晶体，更像是某种……生物与机械的融合体？”他的声音带着震惊，“能量信号极其微弱且隐蔽，若非它主动降低高度试图穿透我们上空的能量干扰层（指那条河的影响），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这意味着，“影武者”可能已经大致定位了他们，派出了“收割者”进行最后的精确定位和战力评估。这些侦察器，就是死神投下的问路石。

“它们发现我们了吗？”宋晚抱着婴儿走过来，声音紧绷。

“不确定。”杨永康摇头，独眼扫过小镇，看着因为钟声而迅速拿起武器、按照预定方案进入防御位置的镇民们，他们脸上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但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我们暴露的风险极大。‘收割者’……从不失手，也从不空手而归。”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小镇蔓延。孩子们被迅速带回家中地窖，女人们默默地将更多的箭矢、石块搬到防御工事后，男人们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交流间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悲壮。他们经历过“清道夫”的残酷，深知“收割者”只会更加可怕。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一名镇里的老者颤巍巍地对杨永康说道，“趁他们大队人马还没到，我们还有机会钻进深山！”

“往哪里钻？”另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猎手反驳，他曾在与“清道夫”的交战中失去了一只耳朵，“冬天马上就要封山了，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进山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依托镇子，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你忘了上次……”

争论声起，绝望与决绝在人群中碰撞。

季西风没有参与争论，他闭上眼睛，全力扩展自己的感知。自从离开源初之地，尤其是与婴儿之间产生更深层次的血脉共鸣后，他对自己体内能量的感知和运用范围都提升了不少。

他“看”到了。在那灰蒙蒙的天空之上， beyond the interference of the river, 几股冰冷、粘稠、带着纯粹毁灭意志的意识，如同盘旋的秃鹫，正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这片区域。那视线并不清晰，带着某种干扰，但那种如同实质的恶意和压迫感，让他脊背发凉。

这就是“收割者”？仅仅是通过侦察器间接感受到的一丝气息，就如此令人窒息。

他睁开眼，看向杨永康：“它们还在侦察，没有立刻进攻，说明要么还没完全确定，要么在评估我们的防御力量。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但不会太多。”

杨永康看向他，独眼中是同样的判断：“你有什么建议？”经历过发电机事件，他已经将季西风视作可以商讨对策的对象。

“撤，肯定要撤一部分人。老弱妇孺，由熟悉山路的人带领，立刻向山脉最深处、能量干扰最强的地方转移，这是唯一的生路。”季西风语速很快，“但同时，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制造假象，拖延时间，甚至……想办法打掉这些‘眼睛’，让‘收割者’变成瞎子，至少是暂时的瞎子。”

他的目光扫过阿永、宋晚，最后落回杨永康身上：“我们留下来。”

“西风！”宋晚惊呼一声，抱紧了婴儿。

季西风看向她，眼神坚定：“我们无处可逃。‘影武者’的目标很大程度上是我们和孩子。如果我们跟着撤离队伍，只会把死亡引向他们。留下来，依托镇子的防御，我们还有一搏之力。而且……”他顿了顿，“我们需要知道‘收割者’到底有多强。”

这是现实，也是无奈的选择。

杨永康深深地看了季西风一眼，重重点头：“好！老弱妇孺立刻由二队、三队护送，从密道撤离！一队，还有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跟我留下！”他立刻开始下达命令，效率极高。

小镇瞬间如同一个被惊动的蚁巢，在压抑的混乱中高速运转起来。

季西风走到宋晚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怀中似乎也感受到紧张气氛而有些不安的婴儿。

“带她走，跟撤离队伍一起。”他轻声说，带着不容置疑。

宋晚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挣扎。她想留下并肩作战，但看着怀中的婴儿，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她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你们……一定要活着。”

“放心。”季西风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的脸颊，一股柔和安宁的能量渡了过去，安抚了小家伙的不安。然后，他看向沈居安：“居安，你也跟撤离队伍走，保护好她们，还有，想办法分析那个侦察器，找出它的弱点或者通讯方式。”

沈居安虽然也想留下参与技术对抗，但也明白自己的任务同样重要，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排完这一切，季西风转身，看向旁边已经检查好猎枪、眼神如同孤狼般锐利的阿永。

阿永仅剩的手臂稳稳地握着枪，咧嘴露出一个带着杀气的笑容：“风哥，这次，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季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抬起头，望向灰霾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与那些冰冷的视线对视。

来自深渊的视线已经投下，死亡的阴影笼罩清河镇。断后之战，即将开始。他们要用自己的血与火，为那些逃离的人们，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