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37章 无声的证明

杨永康那句“证明你们的价值”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寄人篱下，还带着可能引火烧身的秘密，他们必须做点什么来换取生存的空间和有限的信任。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就在第二天清晨，尖锐的哨音划破了清河镇冰冷的宁静。不是敌袭，而是镇子东头靠近水源的地方传来消息——那台维系着小镇部分区域供电的老旧水力发电机组，出了严重故障，彻底停转了。

对于严重依赖电力维持防御警报系统、部分区域照明以及地下储藏室恒温（储存着过冬食物和少量药品）的清河镇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镇上的铁匠兼机械师赵老五带着几个徒弟捣鼓了半天，满手油污地出来，对着焦急的杨永康无奈地摇了摇头。

“永康，不是我不尽力，”赵老五嗓音沙哑，脸上带着挫败，“核心的转换阀件老化了，这玩意儿精密度高，咱们这里没有备件，也没有合适的工具修复。强行拆卸，只会彻底报废。”

杨永康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没有电力，意味着夜晚的防御将出现巨大漏洞，储藏的食物也可能变质。在这严冬，这几乎是致命的。

消息很快传开，镇民们聚集在发电机房外，不安的低语如同寒风般席卷，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一种绝望的气息笼罩下来。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沈居安推了推眼镜，凑到季西风身边，低声道：“西风，那台机组……我看过类似的图纸。原理不算太复杂，主要是能量转换和稳压部分。如果只是核心阀件的问题，或许……不需要更换。”

季西风看向他：“你有办法？”

“理论上，如果能精准地……‘重塑’磨损的接触面，暂时恢复其功能，应该可以。”沈居安的声音更低了，“但这需要极其精细的能量操控，远超普通工具能达到的精度。而且，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季西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利用“种子”的能量，进行微观层面的物质塑形。这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他们身负异常能力，在目前敏感的氛围下，后果难料。但这也是一个绝佳的，展示“价值”并赢得一定程度信任的机会。

赌，还是不赌？

季西风的目光扫过周围惶惑不安的镇民，又看向眉头紧锁、独眼中布满阴云的杨永康。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他分开人群，走到杨永康和赵老五面前。

“杨治安官，赵师傅，”季西风的声音平静，在嘈杂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能让我看看吗？或许……有办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怀疑，有惊讶，也有绝境中抓住一根稻草的期盼。

杨永康的独眼锐利地盯着他：“你懂这个？”

“以前……接触过一些类似的能量转换装置。”季西风避重就轻。

赵老五则直接表示了不信任：“小伙子，别说大话！这玩意儿可不是靠蛮力或者运气能修好的！”

“让我试试，总比彻底报废强。”季西风没有争辩，只是坚持。

杨永康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又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和愈发不安的人群，最终挥了挥手：“让他进去。所有人退开，别打扰他。”

人群让开一条路，季西风独自走进了那间充斥着机油和金属气味的发电机房。沈居安想跟进去，被季西风用眼神制止了。他需要绝对专注，不能有任何干扰。

机房内，那台布满锈迹和油污的庞然大物静静伫立着，核心部位已经被赵老五拆开，露出了内部复杂而精密的构件。季西风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一个巴掌大小、布满了细微能量回路的合金阀件，其核心接触面因为长期磨损和高负荷，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和变形，导致能量通路中断。

就是这里。

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将手掌轻轻悬在损坏的阀件上方。精神高度集中，体内那蛰伏的、与“种子”同源的能量被小心翼翼地调动起来，如同最灵巧的手指，透过皮肤，渗入金属的内部。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他必须精确控制能量的强度和范围，不能多一分，否则可能彻底熔毁构件；也不能少一分，否则无法完成塑形。他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能量如同无形的刻刀，又如同高温的焊枪，精准地抚过那些裂痕和变形处。微观层面上，金属的晶格在能量的作用下开始缓慢地移动、填补、重塑。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

机房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雪下得更大了，天色愈发昏暗。人群开始躁动，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赵老五抱着胳膊，脸上写满了“我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的不信。杨永康则始终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石雕，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宋晚抱着婴儿，和阿永、沈居安站在一起，手心也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他们都知道季西风在做什么，也知道失败的后果。

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时——

“嗡……”

一声低沉而稳定的嗡鸣，突然从发电机房内传了出来！

紧接着，机房外连接的那些黯淡的照明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部分的昏暗，也驱散了人们心头的一些阴霾。

成功了！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机房的门被推开，季西风脸色有些苍白地走了出来，额头的汗水尚未干透。他对着杨永康和赵老五点了点头：“暂时修好了，但阀件本身材质老化，坚持不了太久，需要尽快找到替代品。”

赵老五一个箭步冲进机房，片刻后出来时，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激动：“神了！真的好了！接触面……接触面就跟新的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看向季西风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技术者对于高超技艺的纯粹敬佩。

杨永康没有追问细节，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季西风，那仅存的独眼中，锐利的审视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认可的沉重。

他拍了拍季西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你证明了你的价值。”杨永康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之前的冰冷，“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在镇内自由活动。需要什么，可以找赵老五或者直接找我。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再次变得严肃，“记住我的话，别给清河镇带来灾难。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季西风明白。

季西风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不需要承诺，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他回到同伴身边，宋晚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眼神中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阿永咧开嘴，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算不上好看、但真心实意的笑容。沈居安则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能量操控精度提升了至少百分之十五，看来极限压力确实有助于……”

季西风疲惫地笑了笑，抬头看着小镇上空重新亮起的灯火，感受着体内因为消耗而有些空乏，却隐隐更加凝练的能量。

这一次，他们用无声的方式，在这座冰封的小镇，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生存缝隙。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看不见的远方酝酿。而“收割者”的阴影，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