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问西风 第109章 雨夜归途

雨水，冰冷而持续，冲刷着矿坑边缘的泥泞，也试图洗去众人身上来自地底的硝烟、血腥与那萦绕不散的幽蓝光芒。重返地表，呼吸到混合着泥土与腐烂植物质感的潮湿空气，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解脱，反而有一种脱离母体后的虚浮与不安。

废弃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着，周围的雨林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潜藏着无数眼睛。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季西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影武者’的搜索网很可能已经覆盖了这片区域，这里太暴露。”

他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行动已无大碍，更重要的是，一种内敛而沉稳的力量感取代了之前的狂暴与挣扎。他看了一眼宋晚怀中再次陷入沉睡（或许是能量吸收后的正常休憩）的婴儿，她额头的莹白蓝光已经隐去，看起来与普通婴孩无异，只是皮肤过于白皙剔透。

“往哪个方向？”阿永强撑着问道，他的肩伤在雨水的浸泡下情况不妙，脸色比季西风还要难看。

季西风闭上眼，并非依靠“信标”，而是将感知如同蛛网般扩散出去。与源初之种的共鸣，让他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锐。他排除了几个能量场混乱、可能仍有“影武者”活动的方向，最终指向雨林深处一个能量相对平和、且有微弱人类活动残留痕迹的方位。

“那边，大约十公里外，似乎有一个废弃的村落或者护林站。”

十公里，在平时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在眼下，带着两个重伤员（阿永和半昏迷的张文瑾）、一个婴儿，以及身心俱疲的众人，在雨林的泥泞中跋涉，无疑是一场新的考验。

没有选择。

沈居安和阿永再次抬起简易担架（季西风坚持自己行走），宋晚将婴儿用防水的布料仔细包裹好，紧紧抱在胸前。队伍沉默地钻入了密集的雨幕之中。

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体力在迅速消耗，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意志。

宋晚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的孩子身上，她用身体为婴儿遮挡着风雨，感受着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和心跳，一种奇异的责任感与怜爱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对前路的迷茫。这个孩子，是她与季西风之间无法割裂的纽带，也是他们共同背负的、沉重却必须守护的未来。

季西风走在最前，他不再需要刻意引导力量，那融入血脉的“种子”能量自然而然地增强着他的体能和感知，让他能在黑暗中清晰地辨别方向，避开危险的沼泽和毒虫。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围植物散发出的微弱生命气息，这片雨林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障碍，而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生命场。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力量带来的不仅是破坏，还有更深层次的感知与连接。

沈居安则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在脑中不断回放着在源初之地获得的信息碎片。“种子”的起源、“影武者”的终极目的、净化之石的裂痕……这些信息如同一团乱麻，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环境去梳理。他意识到，他们掌握的，可能不仅仅是自救的钥匙，更是足以改变某些格局的秘密。

阿永咬紧牙关，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担架的另一端，肩头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始终没有吭声。忠诚与职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被拖行着的张文瑾，在冰冷的雨水和颠簸中偶尔发出几声呻吟，眼神涣散，不知是昏是醒。她的存在，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关于她的处置，是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十公里的路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雨水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在浓云和雨幕的遮蔽下，迟迟不肯放亮。就在所有人都感到体力即将耗尽，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时——

走在最前的季西风猛地停下了脚步，抬起手。

“到了。”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层层雨幕，隐约看到前方山坡下，几座歪斜的、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屋舍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雨林之中。没有灯光，没有人烟，只有风雨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声。

确实是一个被遗弃的小村落。

希望，如同这雨夜中微弱的光，虽然黯淡，却真实存在。

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下山坡，靠近那片废墟。村落不大，只有寥寥七八间屋子，大多已经半塌，被藤蔓和苔藓占据，散发着荒凉与腐朽的气息。

季西风仔细感知了片刻，确认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和能量残留，才示意众人进入一间相对完好的、有着遮蔽屋顶的木屋。

屋内弥漫着尘土和霉味，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烂的陶罐和杂物，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角落。

阿永和沈居安几乎是在进入屋子的瞬间就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宋晚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怀中的婴儿，确认她无恙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季西风是唯一还保持着警戒的人。他仔细检查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用找到的一些破烂木板勉强堵住了漏风的窗口，然后走到门口，望着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和漆黑的雨林，眼神深邃。

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阿永需要专业的医疗，婴儿需要稳定的环境和食物，他们需要情报，需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需要面对“影武者”无休止的追猎，更需要思考如何应对源初之地那迫近的危机。

雨水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发出单调的声响。在这与世隔绝的废墟中，幸存者们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也迎来了更加复杂和沉重的未来。

季西风收回目光，看向屋内疲惫不堪却依旧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同伴，还有宋晚怀中那个安静沉睡的婴儿。

他的手中，悄然握紧了那枚承载着几滴乳白色液体的幽蓝晶体。火种已存，归途漫漫。

雨夜归途的终点，亦是新征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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