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之声”那冷静而充满事实细节的首次广播,如同一颗无声的心理炸弹,在夜幕笼罩的日本列岛轰然引爆。其冲击波以惊人的速度,在民间、军队乃至部分底层官僚中急剧扩散,引发了一场远比林晓预想中更为剧烈和深远的轩然大波。
在东京下町一间逼仄的木屋里,一名白发老妇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云鹰号”沉没消息和阵亡名单,手中的针线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儿子,正是“云鹰号”上的一名轮机兵,军部寄来的通知上只写着“光荣战死,地点不详”。此刻,广播中清晰的海域坐标和沉没细节,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官方那套“光荣牺牲”的说辞瞬间变得苍白而虚伪。她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在仙台的一个陆军军营里,几名士兵偷偷收听了广播。当听到新几内亚丛林里部队因补给断绝而“含恨而终”的描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刚刚收到调往南方战线的命令,此前一直被灌输“皇军武运长久”、“物资充足”的理念。广播中描述的绝望景象,与他们接到的命令和官方宣传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疑虑在士兵中间悄然滋生。
甚至在一些政府部门的低级职员中,这广播也成了私下热议的话题。“听说没有?昨晚有个叫‘太平洋之声’的电台,说的好像都是真事……”“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不过……配给确实越来越少了。”交头接耳的议论中,以往对官方宣传的绝对信任,第一次出现了细微却清晰的裂痕。
恐慌与愤怒的情绪,如同病毒般在暗流中传播。对战争前景的怀疑,对军部隐瞒真相的不满,对物资匮乏的焦虑,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危险的暗涌。尽管表面上,在宪兵和特高课(特别高等警察)的高压监视下,无人敢公开议论,但那种压抑的、不安的气氛,却笼罩在许多城市和军营的上空。
这前所未有的情况,让日本统治集团内部陷入了极大的震怒与恐慌。军部大佬们在紧急会议上暴跳如雷,斥责这是“敌人卑劣的心理战”、“动摇国本的恶毒宣传”。他们严令所有官方媒体加大正面宣传力度,强调“神州不灭”、“一亿玉碎”的决心,试图用更高分贝的谎言压制那来自海外的“真相之声”。
然而,更直接、更疯狂的反应来自特高课。这个以思想控制和镇压异己着称的恐怖机构,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倾巢而出。课长办公室内,电话铃声和咆哮声此起彼伏。
“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出信号来源!”面目阴鸷的特高课课长拍着桌子,对下属们怒吼,“动用所有无线电测向站!通知海军,让他们派出所有能派出的舰艇和飞机,在东部海域进行拉网式搜索!一定要找到这艘该死的广播船,把它击沉,把上面的蛆虫全部送进海底!”
整个日本的战争机器,有一部分被紧急调动起来,指向了那个看不见的声波源头。设在内地及各岛屿的无线电测向站全部开动,巨大的环形天线昼夜不停地旋转,试图通过三角定位法捕捉并锁定“太平洋之声”的信号来源。一队队特高课特务被派往沿海地区,监听民间动向,抓捕任何涉嫌收听或传播“敌台”的“非国民”。
海面上,数艘日军驱逐舰和海防舰组成的搜索队,像梳子一样在“真相号”可能活动的广阔海域来回巡弋,声呐兵绷紧神经,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水下噪音。几架零式水上飞机也加入了搜索,在海面上低空掠过,试图用肉眼发现那艘该死的船。
一场围绕着电波信号的猫鼠游戏,在广阔的太平洋上激烈展开。“真相号”凭借着移动优势和“海狼”们的提前预警,不断变换广播阵位,与日军的搜索队玩起了捉迷藏。每一次广播时间都经过精心计算,往往在日军测向站刚刚捕捉到大致方向、搜索队尚未合围之前,“真相号”就已经在潜艇的掩护下悄然撤离,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特高课的追查陷入了困境。他们能监测到信号,却总是慢一步,无法精确定位。广播内容像幽灵一样,每晚准时在日本上空响起,用冰冷的事实,持续地侵蚀着军国主义精心构筑的信息壁垒。愤怒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对内采取更疯狂的高压政策,试图用恐惧堵住民众的耳朵和嘴巴。
然而,播撒出去的真相种子,一旦落入心田,便再难彻底根除。“太平洋之声”引发的这场轩然大波,正在悄无声息地动摇着这场不义战争的根基。而林晓和他的“真相号”,依旧在危机四伏的海域中,执着地扮演着那个戳破皇帝新装的孩子的角色,尽管这个孩子,手中握着的是一柄能杀人的“声波利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