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74章 骸骨君言，碧落残梦

地底深渊的乱流中，释天魔化作一道黯淡的遁光，疾速穿行。身后，那噬骸巢穴失控引发的能量风暴仍在肆虐，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恐怖旋涡，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魔气与物质，寂灭的余波阵阵传来，令他新生的魔侯之躯也感到阵阵刺痛与冰寒。

他并未远遁千里，而是凭借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寻找到一处相对稳定、魔气却异常混乱狂暴的断层地带。这里遍布着扭曲的岩柱和巨大的地下空腔，古老战斗残留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空间，形成天然的混乱屏障，足以暂时干扰可能的追踪。

一头被巢穴异变惊扰、盲目窜出的地底魔犀，咆哮着撞向他所在的藏身石缝。这魔犀皮糙肉厚，蛮力惊人，寻常魔将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释天魔眼神一冷，甚至未曾回头，只反手一指点出。

指尖并无耀眼魔光，只有一抹极淡的灰芒一闪而逝，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金线与血痕。

那狂暴冲撞的魔犀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它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磅礴的生机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急速流逝，坚硬的皮肉并未破损，但其内部的一切活性却在刹那间走向了彻底的“终结”。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却再无半点声息。

寂灭一指。

释天魔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无喜无悲。这一击，消耗远小于预料，威力却远超单纯的魔元攻击。佛魔为基，寂灭为锋，初步融合的新生力量，展现出了可怕的效率与杀伤力。但这力量依旧狂暴难驯，每一次运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引动体内力量的剧烈震荡，甚至隐隐勾动那沉寂下去的寂灭晶体意志残留。

“隐患仍在……”他盘膝坐下，内视己身。魔魂之上，一丝极淡的灰色印记如同附骨之蛆，那是寂灭意志强行侵入后留下的痕迹，虽被新生力量隔绝，却难以根除，时刻散发着冰冷的“终结”意味，缓慢地侵蚀着他的魂光。而体内力量体系的重构更是混乱不堪，佛性、魔元、寂灭之力绞缠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微小而危险的旋涡，时时刻需要他以强大意志力约束，否则便有反噬之危。

他尝试运转《寂灭魔典》，却发现这得自魔域的功法已无法完全驾驭新生力量，甚至其运行路线与那寂灭意志隐隐呼应，让他心生警惕。

“道需自悟，法需自创。”他明悟过来。未来的路，不能再完全依赖任何现成的传承，必须于荆棘中自行开辟。

就在他竭力平复体内躁动、修复伤势之时，一个苍老、干涩，仿佛两块骨头在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中响起：

“啧啧啧……好精纯的寂灭味道，还掺着点佛门的伪善和魔头的癫狂……奇怪，当真奇怪。小子，你把那破巢穴怎么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想把上面那些秃驴的目光都引到这九幽最底层来吗？”

释天魔心中剧震，猛地睁开眼，神念瞬间扫遍四周，却一无所获！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或神念传递，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层面，仿佛源自这片大地本身。

“谁？”他沉声问道，周身力量暗自凝聚，警惕提升到极致。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并传音，其实力绝对远超刚才的裂骨魔将。

“呵呵呵……别紧张，老骨头要是想对你不利，在你刚才炼化那小犀牛的时候，就有的是机会。”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看你身上这乱七八糟的力量和那新鲜的寂灭烙印……是被那‘天外遗骸’反噬了吧？”

天外遗骸？指的是噬骸巢穴？

释天魔心中念头急转，对方一语道破他的状态和巢穴的来历，显然知之甚深。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他并未回答，只是沉默以对，暗中加快力量调息。

那声音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那玩意儿邪门得很，啃骨头都不利索，净吸些乱七八糟的能量，还总想往更深、更‘寂灭’的地方钻。九幽地底，惦记它的老家伙可不止一个两个，但像你这样敢把它种在自己身上的，倒是头一个愣头青。怎么样，被‘家里’人找上门的感觉，不好受吧？”

家里？是指寂灭晶体背后代表的“天外”存在？释天魔捕捉到这个词，心中寒意更盛。对方对噬骸巢穴和寂灭晶体的了解，远超他的预期。

“阁下究竟是谁？有何指教？”释天魔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指教谈不上，就是睡得太久，被你们吵醒了，出来看看热闹。”那声音慢悠悠地说，“看你小子有点意思，力量杂是杂了点，但那股子不肯服输、非要捣鼓出点新花样的劲儿，倒是让老骨头想起了一些……故人。”

故人？释天魔心中一动。

“看你这一身伤，还有那破巢穴造反后的残留气息……嗯，你之前是不是吞了点什么不该吞的古老东西？那寂灭烙印里，还缠着一丝……碧落天的怨念？”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释天魔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对方连琉璃云鹏的残念都能感知到？

他沉吟片刻，知道在此等存在面前一味隐瞒并非明智之举，便谨慎开口道：“机缘巧合，得见些许上古残景，见一神禽，名唤云鹏，陨落于神圣寂灭一击之下。”

“琉璃云鹏……”那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似是怀念，似是叹息，“原来是那个倔脾气的傻大鸟……它也终于彻底寂灭了吗？连最后一点残魂印记都被人抽出来炼化了……嘿，好一个佛法无边，好一个普度众生！”

最后的话语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与刻骨的恨意。

释天魔心中一凛：“阁下知晓碧落天？知晓云鹏之事？”

“知晓？何止知晓……”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碧落琉璃天，万兽祖庭……那曾是一个真正自由强大的时代，可惜……挡了别人的路，碍了别人的眼，便成了需要‘度化’的孽障。”

“为何？”释天魔追问，“须弥山为何要行此灭绝之事？只为掠夺其力，巩固自身？”

“掠夺？那只是顺手为之。”声音冷笑，“根源在于‘道’不同。碧落天秉承的是先天神兽之道，自由生长，弱肉强强食亦为自然循环，其法则源于混沌，近乎本源。而须弥山那套，是后天教化之道，立规矩，定秩序，建轮回，收愿力，要将万物都纳入其掌控的体系中运转。一山岂容二虎？一片天地，岂能有两种根本法则？”

“所以，必须灭其根，绝其道，以其残骸为养分，壮大己身体系。”释天魔接口道，眼中寒意森然。这个答案，与他之前的猜测印证，更加残酷**。

“聪明。”声音赞了一声，随即又道，“不过，你也别以为九幽魔域就是什么好东西。魔道混沌原始，看似与碧落天之道有相似之处，实则更加极端暴戾，只知掠夺破坏，不知建设涵养。魔域巨头们对碧落天的遗泽同样垂涎三尺，只不过当年没抢过那些秃驴罢了。你身怀云鹏残念，在此地亦是怀璧其罪。”

释天魔沉默。前有须弥山虎视，后有噬骸巢穴反噬，如今又可能因云鹏残念成为魔域公敌，真是步步杀机。

“那依阁下之见，吾当如何？”他试探着问道。

那苍老声音嘿嘿笑了两声：“如何？那是你自己的路。老骨头只是个看热闹的，顺便……做个交易。”

“交易？”

“你身上那点微薄的碧落天怨念，对老骨头我有点小用。把它给我，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地方——那里或许有能暂时压制甚至利用你体内那‘天外遗骸’反噬之力的东西，也能让你避开目前的风头，顺便……挖出点更有趣的‘骨头’。”

释天魔心神微动。对方的目标是云鹏残念？这残念对他而言，目前更多是象征意义和未来揭露真相的凭证，实际作用有限。若能用它换取关键信息和喘息之机，并非不能考虑。尤其是“压制利用噬骸巢穴反噬”这一点，对他目前至关重要。

但他并未立刻答应：“我如何信你？那又是何处？”

“信不信由你。老骨头我还不至于骗你这点小东西。”声音傲然道，“那地方嘛……是这九幽地底的一处古老遗迹，比碧落天覆灭还要早得多，我们都叫它——‘骸骨渊薮’。那里是无数上古战场残骸的最终沉淀之地，法则崩坏，万寂归尘，正好适合你这种一身寂灭味的家伙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关于那‘天外遗骸’真正来历的线索……”

骸骨渊薮？释天魔记下了这个名字。

“至于如何过去……”声音顿了顿，一股信息流随之涌入释天魔意识，并非功法，而是一段复杂隐秘的地底路径图，以及一处空间薄弱点的坐标。“按这个走，能省你不少麻烦。到了附近，自然能感受到那里的与众不同。”

信息传递完毕，那苍老的声音开始逐渐淡去：“小子，好自为之吧。这潭死水，是时候该搅动搅动了……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声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释天魔静坐原地，仔细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和路径图，目光闪烁。

交易吗？用云鹏残念，换取一个可能的机会和一个古老遗迹的坐标。

他看向那枚保存着残魂的寂灭晶体，其中那点微弱的琉璃光华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轻轻闪烁，流露出一丝悲凉与不舍。

默然片刻，释天魔缓缓起身。

“前路已断，后路已绝，唯有险中求存。”他目光坚定，做出了决定，“碧落天的怨，我自有他法铭记。但这骸骨渊薮，不得不去。”

他将那枚晶体慎重收起，并非准备交付，而是以新生力量加以封印隔绝。他并未完全相信那神秘存在，云鹏残念是关键之物，岂能轻易予人？但对方提供的路径和信息，却值得一探。

身形一动，他化作一道幽影，沿着意识中得到的那条隐秘路径，向着地底更深、更未知的“骸骨渊薮”方向，疾驰而去。

新的探索，即将开始。而那位神秘的“骸骨君”，其真正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