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48章 骸骨长城 初闻“渊庭”

释天魔化作一道暗金灰三色交织的遁光，向着九幽地底更深处潜行。

越往下去，周围的魔气反而变得不再那般暴烈狂躁，而是呈现出一种凝滞、沉重、近乎胶质的状态。压力陡增，仿佛整个冥渊的重量都压在了肩头。光线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笼罩一切，即便是以他的魔瞳视物，也仅能看清周身百丈范围，再远处便是永恒的、吞噬一切的浓墨。

这里寂静得可怕，连魔域常见的能量乱流和虚空裂缝都似乎被这极致的重压抚平，只剩下死一样的沉寂。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唯有不断下潜的深度，证明着他仍在“前进”。

四周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它们并非山石，而是某种更加巨大、早已失去一切生机、连魔气都不再萦绕的遗骸残片。它们寂静地悬浮在凝滞的魔气中，如同墓园里风化已久的墓碑，诉说着难以想象的古老与死寂。

释天魔能感觉到，气海内的噬骸之巢变得异常“安静”，那种针对寂灭晶体的狂热渴望收敛了许多，转而散发出一种近乎“敬畏”或者说“警惕”的微弱波动。它像一头幼兽，进入了某个古老巨兽的巢穴边缘，本能地收敛了爪牙，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这反而让释天魔更加警惕。噬骸之巢来自天外，霸道无比，连寂灭晶体都敢强行索取，此刻却流露出这种情绪，足以说明此地潜藏的危险远超想象。

他放缓了速度，将魔识尽可能地向四周延伸，如同触角般探查着死寂的黑暗。

忽然，他停了下来。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面“墙”。

一面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墙”。向上看不到顶，向下望不到底，向左右延伸，魔识根本无法触及尽头。它完全由无数巨大、扭曲、断裂的骨骼堆砌、挤压、融合而成！这些骨骼色泽暗沉，呈现出古铜、黑铁、灰白等不同的死寂色调，大小不一，形状更是千奇百怪，有的类似巨兽肢节，有的则像是某种庞大类人生物的肋骨，甚至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已知任何种族的、布满诡异孔洞和尖刺的骨结构。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道横亘于地底深处的、绝望而宏大的屏障——一座由无尽尸骸组成的万里长城！

骸骨长城散发着洪荒、苍凉、悲壮的气息。许多骨骼上还残留着恐怖的能量印记：深可见骨的爪痕、被巨力轰击出的蛛网状裂坑、被某种极致锋锐之物平滑切断的断面、甚至还有一些骨骼呈现出被高温瞬间晶化或被诡异力量腐蚀出无数孔洞的痕迹。

这是一片上古战场的最终凝结！一场惨烈到超乎想象的战争，其参与者们的尸骸，竟然多到足以填塞地底，形成一道隔绝深入的巨墙！

释天魔悬浮在这骸骨长城之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即便他曾是须弥山的佛尊，见识过诸天浩渺，也未曾想象过如此规模、如此惨烈的景象。这绝非一界一域的战争，参与者的强大程度，也远非现今的佛魔寻常强者所能比拟。

那琉璃云鹏，恐怕也只是这场宏大战争中的一个参与者，甚至可能并非最顶尖的存在。

“何等……惨烈……”他低声自语，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荡不起丝毫涟漪，“这便是被埋葬的真相之一角么？须弥山的煌煌光辉之下，镇压着的竟是如此恐怖的过往？”

他心中的疑虑与探究欲燃烧得更加炽烈。当年的他，高坐莲台，宣讲佛法圆满，可曾知晓，在这九幽最深处，埋葬着这样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血腥史诗？这骸骨长城之后，又隐藏着什么？

噬骸之巢传来一阵轻微的、持续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针对某个特定物品的饥饿，而是一种广泛的、对前方那片被骸骨长城阻隔的区域整体的渴望。那里有它进化所需要的大量“资粮”！

释天魔凝神，尝试将魔识穿透这骸骨长城。然而，魔识甫一接触那无数骸骨，便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怨气以及各种混杂的强大能量残迹所阻隔、消融。这长城不仅是物理屏障，更是一道强大的能量壁垒，隔绝内外。

他微微皱眉，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凝练的、蕴含着新炼化的一丝寂灭气息的暗金灰魔光射出，精准地击中前方一处看似脆弱的骨骼连接处。

“嗤——”

魔光与骸骨接触，发出一阵刺耳的腐蚀声。那处骨骼表面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幽光，竟然将他的攻击大部分吸收、分散到了周围更大范围的骸骨之中，仅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旋即又在弥漫的死气中缓缓修复。

“好强的防御。”释天魔眼神一凝。刚才那一击虽非全力，但也足以重创寻常魔将，却对这骸骨长城收效甚微。强行突破，恐怕会引发整座长城的能量反噬，后果难料。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极远处，沿着那望不到尽头的骸骨长城，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在这绝对死寂环境中却显得格外突兀的能量波动！

有人！

释天魔瞬间收敛全部气息，身形融入黑暗，如同鬼魅般向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那波动越发清晰。并非单一的能量，而是多种混乱、暴戾的魔元气息正在激烈碰撞，其间还夹杂着愤怒的咆哮和金铁交击的闷响。

有人在战斗？在这九幽极深处，骸骨长城之下？

片刻之后，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出现在眼前。这里的骸骨长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峡谷般的断裂缺口，似乎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强行轰开，但缺口处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能量乱流和空间裂缝，极不稳定。

而就在这险恶的缺口之外，一场混战正在上演。

约莫十余名形态各异、魔气森然的魔修，正围攻着三个背靠背、结阵自保的同类。这些魔修个个修为不弱，至少也是魔将级别，出手狠辣刁钻，魔宝纵横，显然都是常年在魔域厮杀舔血之辈。

被围攻的三人，两男一女，似乎是一伙的。他们修为略高于围攻者，但寡不敌众，已然落入下风，身上皆已带伤，魔元消耗剧烈，护身魔光摇摇欲坠。尤其是为首那名身材高大、面容粗犷、手持一柄门板般巨大骨刀的壮汉，更是伤痕累累，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却依旧怒吼着劈砍，死死护住身后两人。

“鸩婆！你们‘阴骨洞’真要赶尽杀绝？就不怕我‘渊庭’报复吗？！”那壮汉格开一道偷袭的碧绿魔针，嘶声怒吼，声音在死寂中传开老远。

围攻者中，一个手持枯木拐杖、身材佝偻、满脸毒疮的老妪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桀桀桀……拓山，少拿‘渊庭’吓唬老身！这里是骸骨长城，杀了你们，谁又知道是我阴骨洞动的手？乖乖交出那‘古魔心核’，老身或许还能发发慈悲，给你们留个全尸，拿去喂养魔蛭！”

那被称为拓山的壮汉呸出一口血沫：“放屁！这心核是我们兄弟拿命从‘尸骸洞’里换来的！想要？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冥顽不灵！那就成全你们！”老妪鸩婆厉喝一声，手中枯木拐杖重重一顿，顶端一颗骷髅头眼眶中猛地射出两道惨绿色的邪光，如同毒蛇般噬向拓山的心脏。

拓山怒吼，巨骨刀横挡，绿光撞在刀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嘴角再次溢血，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他身后那名身材瘦小、眼神灵活的男魔修急声道：“大哥！跟他们拼了！自爆魔元，也不能便宜了这群杂碎！”

另一名面容姣好但此刻苍白无比的女魔修则咬牙道：“不行！就算自爆，也未必能伤到那老毒婆根本！大哥，我用‘血遁术’送你走！”

“闭嘴！”拓山怒吼，“要死一起死！”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突兀地在战场边缘响起：

“渊庭？”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厮杀声和能量爆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魔修的耳中。

混战的双方骤然一滞，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他身着暗色残袍，身形挺拔，面容被模糊的魔气笼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其中仿佛有金红魔焰与死灰寂灭交织闪烁，淡漠地扫视着场中一切。

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外泄，就像彻底融入了这片死寂的黑暗。但正是这种极致的“静”，与这片区域的“乱”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给所有魔修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本能的压迫感。

鸩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警惕。她能混迹魔域多年而不死，靠的就是谨慎和毒辣。她完全没察觉到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与那骸骨长城融为一体。

“阁下是谁？”鸩婆沙哑着开口，枯杖微微抬起，暗作戒备，“阴骨洞在此清理门户，还请行个方便，莫要自误。”

她试图用阴骨洞的名头吓退对方。在附近这片魔域，阴骨洞也算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然而，那神秘人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落在那重伤的壮汉拓山身上，重复了那两个字：

“渊庭？”

拓山也是心中一凛，摸不清来者是敌是友。但对方似乎对“渊庭”感兴趣，这或许是一线生机？他咬牙道：“不错！我等正是‘渊庭’外围巡狩小队！阁下若肯施以援手，我渊庭必有厚报！”

“厚报？”那神秘人似是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说说看，渊庭……是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鸩婆等人愣住，连拓山三人也愣住了。

在这九幽地底深处，靠近骸骨长城的区域，竟然还有魔修不知道“渊庭”？

鸩婆眼中惊疑更甚，随即化为一丝狠厉：“原来是个误入此地的愣头青！装神弄鬼！一起上，宰了他！”

她虽惊于对方的神秘出现，但感知其气息似乎并不特别强大（释天魔完美收敛），又听闻连渊庭都不知，立刻断定是某个走了狗屎运深入到此地的散魔，当下杀心大起，决意不留活口。

她身后两名心腹魔将立刻领命，狞笑着扑向释天魔，两道淬毒的魔叉带着腥风直刺其要害。

释天魔终于将目光从拓山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两个扑来的魔将身上。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任何施法的迹象。

只是瞳孔中，那抹死灰色的寂灭光泽，微微一闪。

噗！噗！

两名前冲的魔将，身形陡然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他们周身没有任何伤口，但眼中的神采却在瞬间熄灭，浓郁的、冰冷的死气自内而外散发出来，仿佛在百分之一刹那内，他们经历了千年的腐朽！下一刻，他们的身体如同风化了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塌、瓦解，化作两滩细腻的、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灰烬，连魔魂都没能逃出！

寂灭凝视！

以一丝寂灭晶体之力，混合魔元，直接剥夺生机，归于虚无！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什么手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魔域厮杀，多见血肉横飞、魔宝对轰，何曾见过如此悄无声息、一言夺命的恐怖景象？

鸩婆脸上的毒疮都因恐惧而扭曲起来，枯木拐杖颤抖不已：“你……你到底是……”

释天魔再次无视了她，目光回到拓山身上，语气依旧平淡：“现在，可以告诉我，渊庭是什么了吗？”

拓山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那两滩灰烬，又看向那神秘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下一瞬化为灰烬的就是他们三个！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和恐惧，恭敬无比地回答道：“回……回前辈！‘渊庭’并非具体宗门，而是我等对聚集在‘深渊回廊’附近的所有探索者、遗族后裔、以及寻求上古之力魔修的一个统称！那里是已知能相对安全穿过这‘骸骨长城’的少数几条通道之一，长城之后，是更广阔的未探索冥渊，蕴藏着无数上古遗宝和机缘，但也危险重重！‘渊庭’便是进入那片区域的前哨站和聚集地！”

释天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这骸骨长城之后，果然别有洞天。而这“渊庭”，便是进入那片区域的入口和势力集合体。

“深渊回廊……如何前往？”他问道。

拓山不敢隐瞒，立刻指向那巨大缺口某个能量相对稳定的方向：“从此处往那个方向，约三日的遁程，便能感受到空间扰动的规律，那里便是回廊入口之一！前辈，我等愿为前辈引路！”

他此刻只想紧紧抱住这条突如其来的粗大腿，什么古魔心核，什么阴骨洞，在绝对的实力和诡异手段面前，都不值一提！

鸩婆闻言，脸色惨白如纸，再无丝毫战意，尖叫一声：“撤！”身形率先化作一道绿烟，向着反方向疯狂逃窜。其余阴骨洞魔修也早已胆寒，顿时作鸟兽散。

释天魔并没有追击这些杂鱼的兴趣。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拓山所指的方向。

深渊回廊……渊庭……

看来，想要真正深入地底，探寻上古遗秘，这“渊庭”是绕不开的一站。那里或许有更多关于寂灭法则、关于上古战争的线索，甚至可能有关于噬骸之巢来历的蛛丝马迹。

他看了一眼重伤的拓山三人，淡淡道：“带路。”

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拓山三人如蒙大赦，强撑着伤势，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释天魔跟在后面，目光再次扫过那无边无际的骸骨长城。长城沉默地屹立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所有试图深入的后来者。

但他心中毫无畏惧，只有愈发炽烈的探究之火。

佛魔秩序的真相，上古湮灭的往事，或许，就藏在这长城之后。

他的逆天之路，于此处，方才真正触及到这浩瀚冥渊的冰山一角。而“渊庭”，将是他的下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