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365章 碑前悟道

万化源碑矗立于地下空间的中心，幽暗的魔纹如同呼吸般明灭，散发着令人心悸又向往的原始道韵。释天魔的意志离去后，此地重归死寂，但那无形的压力与诱惑却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深海暗流，更显凶险。

十大弟子并未立即开始挑战。他们退至空间边缘，各自调息，消化着先前与魔灵战斗的收获，以及魔碑共鸣带来的大道感悟。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锁定在那万丈石碑上，百丈之距，看似短暂，却仿佛隔着天堑。

三日之后，最先起身的是二弟子冷霜妃。她白衣依旧，容颜清冷，周身弥漫的寒意却愈发内敛，仿佛将万里冰封浓缩于方寸之间。她修炼的《玄冥寂灭经》本就偏向终结与归墟，与那魔碑上代表“终结”的魔纹共鸣最为强烈。

“我先一试。” 她声音平淡，不含丝毫波澜，一步踏出，已离开边缘安全区域。

脚步落地的瞬间，那沉寂的魔碑仿佛被惊醒，碑身微不可察地一震。并无魔灵显现，但一股无形无质，却直指道心的冰冷意志，已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这意志并非攻击，而是同化，是诱惑，要将她的玄冥寂灭之意，彻底融入魔碑那浩瀚无边的终结本源之中，成为其一部分，失去自我。

冷霜妃步伐不停，眼神却愈发冰寒。她能感受到，自身的玄冥法则在这股意志下异常活跃，甚至有种欢呼雀跃、欲要投入其怀抱的冲动。但她谨记师尊之言，更坚守自身之道。

“玄冥者，吾之玄冥。寂灭者，吾之寂灭。外物岂可夺？”

她心中默念，极寒之力在体内流转，并非抗拒那股同化意志，而是以一种更为精妙的方式，将其引导、剖析，汲取其中蕴含的终结道韵精华，却牢牢守住自身神识清明，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每一步落下，她周身的空间都仿佛被剥离了色彩与活性，归于一种绝对的“静”与“冷”。她并非在对抗魔碑，而是在借助魔碑的压力，锤炼、纯化自身的寂灭之道。越靠近魔碑，那股同化意志便越强，甚至开始幻化出种种景象——有她成就无上寂灭大道，冰封诸天的辉煌；也有她道心失守，化为魔碑养料，意识永堕虚无的悲惨……

冷霜妃面容始终不变，眼神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映照着一切幻象，却又穿透幻象，直视本质。八十丈、六十丈、四十丈……她的速度越来越慢，体表甚至开始凝结出一层灰白色的冰晶，那是魔碑意志实质化的侵蚀。但她依旧在前进，对寂灭的理解在飞速提升。

最终，在距离魔碑约三十丈时，她停了下来。并非无法前进，而是她感到，此处的压力与道韵已接近她目前所能承受与领悟的极限，再强行靠近，恐有迷失之危。她盘膝坐下，竟直接在这恐怖的压力下开始闭关悟道，周身灰白光芒闪烁，与魔碑上那道“终结”魔纹交相辉映。

眼见冷霜妃成功抵近三十丈并开始悟道，其他弟子精神一振。

“嘿嘿，该我了！” 三弟子血无涯长身而起，眼中血光涌动，带着一丝兴奋与贪婪。他的《血海浮屠经》主杀伐、吞噬，与那“杀戮”魔纹共鸣。他化作一道血影，悍然冲向魔碑。

与冷霜妃的润物无声不同，血无涯一踏入魔碑影响范围，立刻引动了狂暴的反应。无数由精纯杀戮意念凝聚的血色魔影自虚空中扑出，嘶吼着向他杀来，更有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杀戮**如同毒焰般灼烧他的意志。

“来得好！统统成为老祖的资粮！” 血无涯不惊反喜，残存血海轰然展开，业火红莲摇曳，与那些杀戮魔影疯狂厮杀、吞噬。他行走于血海之中，每一步都踏着魔影的哀嚎，周身杀气冲天，竟比那些魔影更像一尊杀戮魔神。他同样在借助魔碑的力量磨砺自身，但方式更加霸道，是以战养战，以杀止杀！

然而，随着深入，那杀戮**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动摇他的本心，让他生出一种要屠戮万物、以亿万生灵鲜血浇灌魔碑的疯狂念头。血无涯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挣扎，速度也慢了下来。在距离魔碑约五十丈处，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猛地盘坐而下，全力运转功法，与内心滋生的疯狂杀意对抗，业火红莲灼烧己身，发出“嗤嗤”声响，场面诡异而惨烈。

接下来是五弟子魅影。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光线，悄无声息地向前飘去。她对应的“虚幻”魔纹，考验的并非力量，而是心性与对真实虚幻的认知。

她一踏入范围，周遭景象顿时光怪陆离起来。空间折叠，时间错乱，无数个“自己”出现在周围，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狂笑，有的向她攻击，有的哀求拯救。更有甚者，幻象直接作用于记忆与情感，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与恐惧一一具现。

魅影的身影在无数幻象中时隐时现，她的“无影”匕首不再用于攻击，而是不断划破一层层虚幻的帷幕。她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清醒。师尊“无相非空，真幻由心”的指点在心头回荡。她不再试图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是守住一点灵台清明，任他幻象万千，我自岿然不动。真假虚实，皆由我心定义。

她的步伐飘忽不定，速度却并不慢，巧妙地穿梭在幻象的缝隙之间，竟比血无涯更先靠近魔碑。在距离四十丈左右时，她身形彻底隐去，仿佛从这片空间消失了，唯有那不断波动、扭曲的幻象领域，证明她仍在艰难前行。

随后，四弟子石破天、七弟子金刚也相继踏入。

石破天对应“破坏”魔纹，他一进入，便感到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为敌，要将他碾碎。他怒吼连连，不灭魔躯绽放乌光，双拳如同开天巨斧，不断轰击着无形的压力壁垒，每一步都踏得虚空震荡。这是最纯粹的力量较量，他在用自身的“力”，对抗魔碑代表的“破”之法则，在对抗中领悟力量的极致运用。

金刚则面对“慈悲”与“忿怒”交织的魔纹考验。佛光与魔气在他身上剧烈冲突，时而梵唱阵阵，慈航普度；时而魔啸惊天，怒目降魔。他所处的区域，一半祥和如净土，一半狂暴如炼狱。他需在这极致的矛盾中找到平衡，明悟佛魔一体的真谛，方能稳固道心，不被任何一方吞噬。他步履沉重，却坚定如山。

时间在悟道与对抗中悄然流逝。

数月之后，一直在外围观察、推演的六弟子玄机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对应“混乱”与“秩序”魔纹，这考验的乃是推演与布局能力。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直接进入，而是围绕着魔碑影响范围的边缘不断行走，双手不时勾勒出天机符文，没入虚空。他在计算，计算魔碑意志流转的规律，计算那无形压力的强弱节点，试图找出一条最“安全”的路径。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动了。他的步伐看似杂乱无章，忽左忽右，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魔碑意志循环的薄弱之处，或是其他弟子对抗时造成的短暂空隙。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利用规则，而非硬抗规则。他的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竟在不知不觉间，超越了仍在五十丈外与杀戮**抗衡的血无涯，逐步向内深入。

而八弟子风万里、九弟子雷震、十弟子水云姬三人，则选择了联手。他们修为稍逊，单独挑战风险极大。风万里以极速感知压力变化，雷震以毁灭雷力强行轰开意志屏障，水云姬则以至柔水元之力化解侵蚀，三人气息相连，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缓慢而坚定地向内推进。他们对应的魔纹也隐隐产生联动，风雷助水势，水元蕴风雷，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

就在大部分弟子都沉浸于碑前悟道，各有进展之时，一直坐镇边缘，气息最为渊深的大弟子李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扫过诸位师弟师妹，最终落在那万丈魔碑之上。他对应的，是“统御”魔纹。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调整自身状态。皇道法则在他体内奔流不息，散发出统御万方、纳天下之力为己用的磅礴气势。他要走的，并非对抗之路，也非取巧之径，而是……征服之路！

又过了数日，当玄机子凭借计算已抵达距离魔碑约三十五丈处，风雷水三人组也艰难推进到六十丈区域时，李昊终于动了。

他一步迈出，龙行虎步，紫金色的皇道气运如同实质般在他身后凝聚，竟隐隐形成一顶华盖的虚影。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去抵抗魔碑的意志，而是将自身皇道法则全面铺开，如同一位君王，巡视自己的疆域！

魔碑的意志感受到这股试图“统御”它的气息，顿时暴怒！比针对其他弟子时强烈十倍的威压轰然降临，那股同化、诱惑的意志也变得无比尖锐，化作无数精神尖刺，狠狠扎向李昊的识海，更有种种幻象显现，诱惑他放弃皇道，臣服于魔碑的至高魔威之下。

李昊身形微微一晃，脸色瞬间苍白，但眼神却愈发锐利璀璨。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在这片空间回荡：

“吾道为皇，当统御万道！尔虽为源碑碎片，亦在万道之中，安敢凌驾于吾道之上？臣服！”

他竟反向魔碑发出了“臣服”的意志！这不是简单的对抗，而是大道层面的交锋，是“统御”法则与“魔碑本源”的碰撞！

“轰！！！”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一震，魔碑上的魔纹爆发出刺目的幽光，那道代表“统御”的魔纹更是疯狂闪烁，与李昊的皇道法则激烈交锋。李昊周身皇道气运不断溃散又重组，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步伐不停，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向魔碑走去。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他竟以这种霸道无比的方式，迅速超越了除冷霜妃和玄机子外的所有人，直逼三十丈界限！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足三十丈范围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魔碑似乎被他的狂妄彻底激怒，碑身之上，除了“统御”魔纹，另外数道与皇道有些许关联，如“征服”、“秩序”、“纳元”等魔纹竟同时亮起，数股强大的本源意志拧成一股，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洪流，如同咆哮的魔龙，狠狠撞向李昊！

这已不再是考验，更像是惩罚！

李昊闷哼一声，护体皇罡瞬间破碎，身形倒飞而出，人在空中便连喷数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大师兄！” 远处正在对抗自身考验的石破天、金刚等人惊呼出声。

玄机子脸色一变，掐指计算。风万里身形一动就要上前接应。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比冷霜妃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玄冥寂灭之意，骤然自三十丈处爆发！一直盘坐悟道的冷霜妃，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她伸出纤纤玉指，对着那追击李昊的暗金魔龙洪流，轻轻一点。

“寂。”

没有声响，没有光华。那狂暴的暗金洪流，在触及她指尖散发出的那圈微不可察的灰白涟漪时，竟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领域，所有的能量、意志、法则波动，都在瞬间“冻结”、“沉寂”下来，然后悄然瓦解，归于虚无。

她竟已能初步运用这等层次的寂灭之力！

化解了魔碑的反击，冷霜妃看都未看那倒飞的李昊，目光再次投向魔碑，清冷的声音响起：“此碑之力，非蛮力可降。需先明己道，再图其他。”

说完，她再次盘膝坐下，继续她的悟道，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李昊重重摔落在边缘区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挣扎坐起，看着冷霜妃的背影，又看向那幽光闪烁的魔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不甘，最终化为沉淀。他明白了，自己的皇道，还不够纯粹，统御之心过于急切，反而落了下乘。

他不再尝试冲击，而是就地疗伤，反思自身。

经此一役，众弟子对魔碑的敬畏更深，也更加明确了各自的道路。挑战，远未结束。三百年的期限，方才过去不到一年。

而谁也未察觉到，在魔碑最深处，那无数魔纹的核心，一丝微不可察的、与天庭“阴影”及幽狱冥骨老人身上同源，却更加古老隐晦的意念，如同沉睡的毒蛇，轻轻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