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41章 佛魔初融渡劫波

寂灭晶体，那磨盘大小的漆黑存在，此刻不再是死物。它如同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表面那些玄奥繁复的暗金纹路不再是冰冷的雕刻，而是化作了流淌的熔金，光芒闪烁间，散发出令人神魂冻结的原始寂灭之意。

它所引发的吞噬领域不再稳定，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黑色气泡，缓慢却无可阻挡地向四周扩张。气泡边缘，空间微微扭曲，光线陷入其中便彻底消失，连那半石化琉璃巨骨上崩落的碎屑，一旦触及这扩张的领域，也瞬间化为最原始的粒子，被其吞噬吸收。

释天魔正处于这恐怖领域的边缘！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于生命对终极归宿的本能恐惧。他感到自身的魔元，甚至神魂念头，都变得滞涩，仿佛要被那无形的力量拉扯出去，投入那永恒的“空无”之中。

“呃……”他闷哼一声，强行压下因魔元耗尽和神魂受创带来的虚弱感，思维在巨大的危机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不能退！后方是坚实却同样危险的骨质地层，以巢穴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快速钻掘逃离。一旦被这扩张的领域追上，便是十死无生！

更不能进！闯入那领域核心，只怕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唯一的生路，就在这毫厘之间！

他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他非但没有试图抗拒那越来越强的吸力，反而将残存的所有魔元，连同刚刚炼化云鹏怨念所得的那一丝精纯却冰冷的古老魂力，全部注入到紧贴着的“噬骸之巢”内壁之中！

“巢穴，吸！全力吸收周围的死气！所有单位，停止一切活动，能量反馈核心！”他以神念嘶吼，命令简洁而急促。

噬骸之巢仿佛理解了他的意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巢穴表面残存的生物菌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如同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周围弥漫的、因云鹏魂火熄灭而暂时失去主导的浓稠阴煞死气。那些受损的战斗虫群瞬间僵直，将它们体内微薄的能量通过某种生物神经网络逆向输送回巢穴核心。

甚至，那些依旧缠绕在巢穴外壳、尚未完全失去活性的幽蓝怨念根须，其蕴含的能量也被菌膜强行剥离、吞噬！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未经炼化的死气与怨念能量疯狂涌入，瞬间将巢穴内部原本就紊乱的能量场搅得如同沸粥，更是直接冲击着与巢穴核心紧密相连的释天魔的心神。

“噗——”他又一次喷出暗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幽蓝与漆黑交织的纹路，那是能量反噬、即将崩溃的征兆。

痛苦！撕裂般的痛苦席卷全身！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的灵台反而因死亡的刺激而变得异常清明。

《寂灭魔典》的功法自行运转到极致，试图炼化这狂暴涌入的异种能量。然而，这股力量太过混杂庞大，远超他此刻状态所能承受的极限。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段深埋于他神魂最底层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外来的死气与怨念能量激活，骤然浮现！

……

那是须弥山，万丈佛光普照的讲经堂。

彼时的他，仍是宝相庄严的佛尊，座下莲台生辉，正在为无数比丘、菩萨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口诵真言，舌绽莲花，地涌金泉，天降妙华。然而，在他浩瀚佛心的最深处，一个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念头悄然滋生：

“若见诸相非相，所见之‘如来’，是否亦是一‘相’？若连‘如来’之相亦破，所见为何？是空？是寂？是……无？”

这念头一出，他周身圆满无瑕的佛光微微一滞，虽然瞬间恢复，却在他心中投下了第一道阴影。他看向座下那些如痴如醉、沉浸于佛法妙境中的听讲者，他们所见之“如来”，是他，还是他们心中所认知的“佛法”？

若佛法终极是“空寂”，那此刻这万丈光辉、无尽庄严，岂非最大的“相”？最大的“妄”？

……

记忆碎片一闪而逝，却如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神。

“相…非相…空寂…”

他喃喃自语，眼中迷茫与痛苦交织，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明悟！

他不再试图以寂灭魔元去强行“炼化”那庞大的死气怨力，而是引导着那本就源于《寂灭魔典》、带有一丝寂灭晶体道韵的魔元，模拟出那扩张的吞噬领域的频率！

同时，他内心深处那一点沉寂已久、几乎被魔性彻底掩盖的佛性根基，那源自十万年佛法修行对“空性”的理解，被悄然引动。

并非动用佛力，而是运用其对“空”的认知！

魔元为用，佛理为引！

以魔驭死气，化佛理为容器！

“纳万千污秽，入我真空寂灭之海！”

他低吼一声，双手在巢穴内壁结出一个诡异法印，一半魔纹缭绕，一半却隐含佛门手印的轮廓！

霎时间，以他为核心，一个微型的、极不稳定的“黑洞”骤然形成！

这个“黑洞”并非真正的寂灭领域，而是他强行模拟出来的、一个拙劣而危险的仿制品！但它确实起到了效果！

那疯狂涌入的死气怨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不再是狂暴地摧毁他的经脉，而是被这微型的“黑洞”疯狂吸纳、压缩！

他的身体成为了战场，更是成为了一个临时的转化炉！

魔元构筑通道与框架，佛理对“空”的理解作为缓冲与包容，死气怨力作为填充物！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他的身体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血痕，却又在魔元与死气的交织下快速愈合，周而复始。剧痛已然麻木，他的意识仿佛悬浮于之上，冰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一种全新的、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能量，正在他体内艰难地孕育、诞生。它既有魔元的掠夺与霸道，又有死气的冰寒与怨毒，更奇异地带着一丝佛门“空性”的虚无与包容！

虽然极其微弱，极不稳定，但它确实出现了！

而就在这缕奇特能量诞生的刹那——

嗡！

那正在扩张的寂灭晶体猛地一震！其表面流淌的暗金纹路光芒骤亮，扩张之势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

它……“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那缕蕴含着极其微弱的、类似它本源气息，却又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释天魔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

他驾驭着那缕新生的、狂暴的“佛魔死寂”之力，透过巢穴，猛地向外一冲！

并非攻击，而是……沟通！模仿着寂灭晶体的频率，发出一道示好、甚至是臣服的波动！

同时，他将巢穴吸收来的绝大部分死气怨力，凝聚成一股，小心翼翼地“献祭”给那寂灭晶体！

黑色的吞噬领域边缘，触碰到了这股能量。

没有发生吞噬，那领域如同辨认了一下，随即……接受了这份“贡品”！

扩张的趋势，停止了。

并非收缩，只是停止了扩张。

那寂灭晶体表面的光芒缓缓平复下来，虽然依旧散发着恐怖的寂灭之意，但不再具有那 actively 吞噬一切的主动性。它仿佛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是微微散发着波动，似乎在……“观察”着释天魔这个奇特的存在。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释天魔几乎瘫倒在巢穴内，大口喘息，浑身如同被彻底碾碎。

但他成功了！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暂时度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气，更大的震撼冲击着他的心神。

因为那寂灭晶体停止扩张后，其核心处，那最幽深黑暗的一点，忽然亮起了两抹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

暗金色光芒。

那光芒，冰冷、淡漠、至高无上。

如同……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一双漠然注视着一切，洞穿虚妄，蕴含至高铁律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释天魔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一切秘密，一切经历，甚至那深藏的灵魂最深处的佛尊本源与魔道根基，都仿佛被看得一清二楚！

同时，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记忆碎片，顺着那双“眼睛”的目光，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他的识海！

…… 不再是云鹏的记忆。

而是……一个无比恢弘、无比冰冷的“法庭”！

云雾缭绕的至高殿堂，两旁矗立着无数模糊却散发着神圣光辉的身影。殿堂尽头，是一个无比巨大、由光芒凝聚的宝座，宝座上的存在笼罩在无尽的光辉中，无法直视。

下方，跪伏着的，正是那琉璃云鹏。它此刻缩小了体型，浑身颤抖，充满了恐惧与……一丝不屈？

一个冰冷无情、响彻整个殿堂的声音宣判：

“巡天云鹏，私窥‘创世余烬’，触犯《碧落天规》第一条！其念不纯，其行已悖！依律，剥其神格，碎其道基，罚以‘寂灭之瞳’凝视，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以儆效尤！”

那宝座上的存在，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凝聚出一点极致的黑，正是那寂灭晶体的模样！

然后，黑光射出！

……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释天魔神魂剧震，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寂灭晶体核心处的两只“眼睛”。

寂灭之瞳！

原来……这东西的名字，叫做“寂灭之瞳”！

它不是简单的武器或能量结晶，它是……刑具！是律法的执行者！来自一个名为“碧落天”的地方！

而那双“眼睛”，就是其法则的显化！

它此刻“看”着自己，是因为自己刚刚触碰了它的力量？还是因为……自己这个“须弥山前佛尊”、“九幽魔域新魔”的复杂身份，也同样触犯了某种未知的……“天规”？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混合着窥见至高秘辛的震撼，让释天魔浑身冰冷。

刚刚停止的吞噬领域，再次微微波动起来。那双暗金色的晶瞳，光芒似乎浓郁了一分。

它，还在观察。

而下一次的动作，是吞噬，还是……别的什么？

释天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诡异、更不可测的形式。

地穴空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双冰冷的晶瞳，漠然地注视着下方渺小如尘埃的魔与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