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75章 渊薮裂隙，骸兽初啼

九幽地底，越是深入，时空便越是扭曲怪诞。法则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幻象，时而烈焰滔天，时而冰封万里，更有无数怨念与残魂凝聚成的无形魔怪，在黑暗中发出惑人心神的低语。

释天魔循着那“骸骨君”所授的隐秘路径前行，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幽影。他小心翼翼地将新生力量收敛到极致，那融合了佛魔寂灭之力的能量旋涡在体内缓缓运转，既提供着强大的动力，也如同怀抱着一颗极不稳定的炸弹，需时刻以意志看管，防止其失控反噬。

路径曲折诡谲，往往于绝壁处忽现一孔洞窟，穿过之后却又是一片广阔的地下海，海水粘稠如墨，散发着腐蚀神魂的阴寒。有时需穿越遍布空间裂痕的断层带，细微的灰芒萦绕指尖，将偶尔袭来的空间碎片悄然湮灭。

沿途遭遇的数波地底魔物，皆成了他试验新力量的试金石。一头潜藏于暗河之中、擅长神魂攻击的魔魇，被他以蕴含佛魔慧观的寂灭指风点中，无声无息间魂飞魄散；一群依靠数量、悍不畏死的蚀骨飞蚁，则被他一掌拍出，掌风中携带的衰败气息瞬间让虫云变得迟暮衰老，自行溃散凋零。

他对力量的运用越发纯熟，每一次出手都是对体内危险平衡的一次微妙调节。那寂灭的侵蚀之力，在佛魔的调和与自身的强韧意志下，渐渐从纯粹的威胁，开始显露出一丝“利器”的锋芒。

然而，越靠近“骸骨渊薮”所指的方向，环境变得越发诡异。魔气并未变得更加浓郁，反而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空无”感。仿佛万物都在这里走向衰亡与终结，连能量本身都失去了活力。

岩石变得灰败、脆弱，轻轻一碰便化为齑粉。光线难以存留，黑暗变得更加纯粹，甚至能吞噬神识的探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厌倦感悄然蔓延，引诱着生灵放弃挣扎，融入这永恒的寂静。

这便是“万寂归尘”之地的影响。

释天魔屏息凝神，左眼微泛金光，以残存佛性守护灵台清明，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寂灭之意侵蚀。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枚寂灭晶体残留的烙印，在此地变得活跃了些许，隐隐与周遭环境呼应，但尚在可控范围。

终于，在穿过一条漫长而向下倾斜的、遍布某种巨大生物化石肋骨的甬道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令人心神震撼。

他抵达了一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地下深渊的边缘。

与其说是深渊，不如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破碎的虚空。无数巨大的陆地板块、山峦、甚至河流湖泊的残骸，静静地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彼此间由断裂的石桥、凝固的岩浆长河或是巨大的锁链状遗迹勉强连接，构成一幅支离破碎、静止死亡的宏大画卷。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的飘零与死寂。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一切都保持着毁灭瞬间的模样。可以看到巨大战舰的残骸，风格古老而非佛非魔；有庞大到难以置信的巨兽骨骼，形态奇异，绝非当前纪元所有；更有无数破碎的兵器与铠甲，散落在各处，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述说着那场远古战争的惨烈。

这里，便是骸骨渊薮！无数古老战场的最终沉淀之地，万物的坟场！

释天魔立于边缘的一块悬浮巨岩上，凝望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即便是他，也能感受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震撼与渺小。与这里埋葬的古老秘密相比，佛魔之争、甚至碧落天的覆灭，似乎都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段插曲。

那“骸骨君”指引他来此，绝非仅仅为了躲避风头。这里必然隐藏着大机缘，也伴随着大恐怖。

他尝试将神识探出，却发现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且扩散出去后，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无处不在的寂灭空无之感迅速消磨同化，难以及远。

只能亲身深入探索。

他选定了一处看起来相对连贯、由无数巨大锁链连接着的漂浮陆地板块，身形一动，轻飘飘地落足其上。脚下是灰败的土壤，踩上去松软无声，仿佛亿万年的尘埃堆积。

行走在这片死寂的陆地上，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心跳与呼吸声。他看到旁边漂浮的一块岩石上，插着一柄断裂的巨斧，斧刃依旧锋利，却覆盖着一层灰色的尘埃，斧柄上刻着从未见过的星辰图案。

突然，他体内那枚寂灭晶体烙印微微发热，产生了一丝微弱的牵引力，指向左前方。

释天魔心中一动，循着那牵引力小心前行。穿过几具如同小山般的不知名巨兽头骨，在一片坍塌的、由黑色金属构成的建筑残骸前，那牵引感达到了最强。

他目光扫过残骸，最终落在半掩在尘埃中的一物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碎片，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玄奥的纹路，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其中心镶嵌着一粒米粒大小、几乎完全黯淡的灰色晶体，正与他体内的寂灭烙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这是……”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碎片，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波动，与寂灭晶体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内敛，几乎耗尽了一切能量。

就在他指尖触碰碎片的刹那，异变突生！

碎片上那几乎黯淡的灰色晶体猛地亮起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像是一点火星投入了油库！

轰！

整个废墟大陆，不，是视野所及的所有漂浮残骸，其上沉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灰色尘埃，同时无声地震颤起来！一股庞大、混乱、却无比纯粹的寂灭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扰，缓缓苏醒！

咔嚓……咔嚓……

周围那些巨兽的骨骼、破碎的兵器、坍塌的建筑……所有残骸之上，那些灰色的尘埃开始凝聚、塑形！化作一头头形态扭曲、由枯骨与尘埃构成、眼窝中燃烧着灰色火焰的怪物！

它们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有一片死寂的杀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释天魔涌来！每一头怪物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虽然单体力量似乎不算绝强，但那数量，简直无穷无尽！

骸骨渊薮的守卫？还是此地寂灭法则自然产生的反应？

释天魔心头一凛，瞬间明白自己触动了此地的某种机制！那块碎片，是一个引信！

来不及多想，第一波由尘埃与碎骨凝聚成的利爪已然撕到面前！

他身形疾退，反手一掌拍出，灰金色的掌风横扫，蕴含的寂灭之力与那些怪物身上的气息碰撞，发出诡异的“滋滋”声，竟相互抵消、湮灭！足足用了七分力，才将面前十几头怪物重新打散成尘埃！

“好诡异的特性！”释天魔暗惊。这些怪物并非生命，而是寂灭法则的具象化产物，对能量攻击有极高的抗性，尤其对寂灭之力，几乎能免疫大半！唯有以绝对力量强行摧毁其结构！

然而，怪物数量太多，眨眼间已是上百头围拢过来，更远处，还有更多的尘埃在凝聚！

他且战且退，掌指腿膝并用，佛魔寂灭之力狂涌，每一次攻击都能打散数头怪物，但更多的怪物立刻补上。它们不知疲倦，不畏死亡，只有最纯粹的、将一切拉入归寂的本能！

更麻烦的是，持续动用力量，引动了体内那不安分的能量旋涡，魔魂上的寂灭烙印也灼灼发热，与外界的寂灭意志产生共鸣，加剧着他的负荷。他感到神魂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双重寂灭之力侵蚀的征兆！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必须突围！

他目光锐利，扫视四周，寻找生机。忽然，他注意到，那些怪物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在他最初发现碎片的那个方向，怪物的数量似乎相对稀少，而且，那边隐约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空间波动。

没有犹豫，他立刻向着那个方向猛冲！双掌连拍，灰金色劲气如同怒龙出海，强行在怪物潮水中撕开一道缺口！

脚步踏过之处，尘埃翻涌，偶尔踩到埋藏于尘埃之下的坚硬之物，也顾不得许多。

全力爆发之下，速度极快，瞬间冲出了数百丈，身后的怪物潮水依旧紧追不舍。

前方，那片黑色金属建筑残骸的后方，景象豁然不同。那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仿佛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时隐时现，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而在那片扭曲空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不断开合、极不稳定的幽暗洞口，从中散发出一种与周遭寂灭气息截然不同的、混乱而暴虐的虚空能量！

一条尚未完全稳定的空间裂隙！或许是远古大战撕裂至今未能愈合的伤痕！

后有追兵，前路未卜。闯入空间裂隙，危险极大，可能被传送到未知绝地，甚至直接被空间风暴撕碎。

但留在此地，必被无穷无尽的寂灭骸兽耗尽力量，最终同化为尘埃的一部分。

释天魔眼中狠色一闪，没有丝毫迟疑，速度再增三分，化作一道流影，径直冲向那条危险的空间裂隙！

就在他即将冲入裂隙的瞬间，追得最近的一头由巨大兽骨和尘埃组成的骸兽，猛地挥出由无数锋利骨刺构成的巨爪，携带着浓烈的寂灭死气，抓向他的后心！

释天魔感知到危机，却已来不及完全躲闪。他猛地拧身，反手一指点向那巨爪核心，同时将大部分力量集中于后背防御！

“嗤！”

寂灭指力点中巨爪，将其局部湮灭，但巨爪残余部分依旧狠狠拍在他的后背上！

“噗！”释天魔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加速砸入了那条不断开合的空间裂隙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他最后看到的是，那无穷无尽的寂灭骸兽潮水在裂隙边缘戛然而止，仿佛畏惧着什么，不甘地徘徊片刻后，缓缓散去，重新化为尘埃，落回那些古老的残骸之上。

一切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条幽暗的空间裂隙，如同怪兽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

而释天魔，已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坠向了未知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