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两面 第47章 遗忆如潮 魔巢异动

九幽魔域，亘古幽暗，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释天魔盘膝坐于那庞大的琉璃云鹏头骨之内，周遭是森然林立、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巨骨。他手中紧握着那枚自云鹏眼眶深处取得的寂灭晶体，晶体不再冰冷刺骨，反而与他的魔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微微温热，仿佛一颗沉睡万古的心脏正在缓缓苏醒。

先前吞噬炼化云鹏残留精华所带来的力量澎湃感已逐渐平复，融入四肢百骸，成为他魔元根基的一部分。这力量古老、苍凉，带着一丝翱翔九天、睥睨寰宇的傲意，却又被无尽的寂灭与绝望所浸透。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那枚奇特的晶体之中。

尝试着将一丝精纯的魔元，混合着那新得的、带有一丝云鹏特性的寂灭气息，小心翼翼地向晶体内部探去。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比魔域最深沉的夜色还要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感知。

但渐渐地，一些碎片开始浮现。

不是连贯的画面，而是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以及……一股强烈到足以撕裂魂魄的情感洪流。

——自由！无垠的虚空，绚烂的星云是它的羽翼点缀，万千世界不过是其爪下微尘。振翅之间，罡风退避，时空为之弯曲。那是琉璃云鹏，天地间的极速者，逍遥于诸界之外，鸣啸震彻碧落天！

一股无比骄傲、无比畅快的意念冲刷着释天魔的识海。那是属于云鹏全盛时期的记忆碎片，强大，自信，不受任何束缚。他甚至能隐约“看”到一片奇异的、清灵高渺的天地，云霞铺路，仙山悬浮，那或许就是云鹏残念中提到的“碧落天”？

然而，这畅快的意念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无比突兀、无比恐怖的剧变！

——黑暗！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笼罩在无尽神圣光辉中的巨手，撕破了层层虚空，覆盖了整片星域！那光辉纯粹、浩大、至高无上，带着一种绝对的秩序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在这光辉面前，云鹏那足以撕裂星辰的极速显得如此可笑，那能硬撼世界碰撞的琉璃宝躯变得如同脆弱的瓷器。

恐惧！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种绝对力量、对那光辉背后所代表的“存在”本身的恐惧！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层次的战栗！

“悖逆……秩序……当诛……”

宏大的、非人般冷漠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规则层面，震得星辰黯淡，万道哀鸣。

释天魔的魔魂猛地一颤！这光辉……这气息……他太熟悉了！尽管这记忆碎片中的光辉更加原始、更加霸道，少了几分后来演化出的“慈悲”与“圆融”，但其核心本质，那构建宇宙法则的根基力量，与他曾经执掌、如今背离的佛门至高神力同源同种！

是须弥山！是佛法体系背后的力量！甚至可能就是某位最古早的佛陀，或者……就是那尊他曾经深信不疑、如今却心生质疑的“佛祖”本身？

这个念头让释天魔的佛心残留剧烈刺痛，魔元都为之震荡不休。

画面继续破碎地闪现。

——绝望的挣扎！琉璃云鹏发出震裂神魂的悲鸣，周身燃烧起最后的生命琉璃焰，撞向那神圣巨手。然而，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巨手轻轻合拢，神圣光辉化作亿万秩序锁链，瞬间贯穿了云鹏的宝躯，磨灭其神魂，抽取其生机。那足以湮灭星辰的力量，此刻却精准地只为了灭绝一个生命。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枚寂灭晶体！它并非巨手主人所发，而是在云鹏濒死极致的不甘、怨恨与对那“神圣”的极致诅咒中，由其本源核心混合了被强行打入体内的某种“寂灭”法则碎片，凝聚而成！它是云鹏的墓碑，是其怨念的结晶，更是对那“神圣光辉”的残酷讽刺！

“碧落……已坠……佛……魔……皆虚……”

一段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念，夹杂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最终消散。

“呃！”

释天魔猛地睁开双眼，额角青筋暴起，瞳孔中金红魔光剧烈闪烁，一丝痛苦的神色掠过脸庞。那不是**的痛苦，而是认知被冲击、信仰根基再次被撬动的剧烈震荡。

他大口喘息着，魔域浑浊暴戾的魔气涌入肺腑，才稍稍压下了那源自记忆碎片的精神冲击。

“神圣光辉……秩序审判……当诛……”他低声咀嚼着这些词语，每一个字都冰冷刺骨。

云鹏因“悖逆秩序”而被诛杀？何等霸道，何等绝对的“秩序”！这与他所知的，宣扬慈悲、普度、宽容的佛法，形似而神非！这只是个例，还是……这才是须弥山力量体系在最原始、最根本层面的真实面貌？

那所谓的“佛法圆满”，其光辉之下，掩盖的难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绝对统治？当年他于须弥山巅所感受到的那一丝“不谐”，是否正源于此？

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堕魔以来，他首次如此清晰地触碰到那被掩盖的“真相”的一角，尽管这真相如此残酷，如此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他气海之内的噬骸之巢，突然传来了异动！

自从吸收了那寂灭晶体的部分气息和云鹏的残留精华后，巢穴就一直处于一种异常的“沉寂”状态，像是在消化，又像是在……等待。

此刻，它仿佛被那记忆碎片中蕴含的极致“寂灭”意韵和云鹏的庞大怨念所刺激，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饥饿的渴望意念，直接传递到释天魔的灵魂深处。

这渴望的目标，并非周围的魔气，也非地底遗骸，而是——他手中那枚仍在微微发热的寂灭晶体！

释天魔心中一惊。噬骸之巢的进化本能极其霸道，它渴望吞噬一切有益于自身进化的能量和物质。但这枚寂灭晶体太过诡异，不仅蕴含强大的寂灭法则，更承载着云鹏的残念和那段恐怖记忆，贸然让巢穴吞噬，后果难料。

他试图以魔念压制巢穴的躁动。

然而，此时的噬骸之巢，仿佛嗅到了无上美味的饿兽，竟有些不受控制！巢穴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嗡鸣。一股隐晦的吸力自巢穴内部产生，不仅作用于气海魔元，甚至开始牵扯那枚寂灭晶体！

晶体表面的温度骤然升高，内部那丝微弱的悸动也变得明显起来，仿佛真的有一颗心脏在跳动，与巢穴的嗡鸣隐隐应和。

“不好！”释天魔暗叫一声。若让巢穴强行抽取晶体力量，两者很可能发生不可预知的冲突，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他当机立断，强忍着灵魂中源自巢穴的饥饿催促和晶体传来的诡异悸动，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气海，运转佛魔根基，化作一道道暗金色的秩序锁链，强行镇向躁动不安的噬骸之巢！

“嗡——！”

巢穴被强行压制，发出不满的震颤，那股吸力稍稍减弱，但仍不甘地蠢蠢欲动。

就在这短暂的拉锯之间，释天魔敏锐地感知到，寂灭晶体与噬骸之巢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超乎能量吸引的联系。那并非简单的渴望吞噬，更像是一种……同频共振？仿佛它们源自某个相似的、极其遥远的源头？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再震。《寂灭魔典》源自魔域深处，噬骸之巢来自天外，这寂灭晶体则疑似上古神圣之战遗物，这三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内在关联？

来不及细思，压制巢穴的反噬之力已然传来。释天魔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暗金色的血液。同时操控佛魔之力压制进化**沸腾的巢穴，绝非易事。

他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张口便将那枚寂灭晶体直接吞入腹中！

并非让巢穴吞噬，而是以自身为熔炉，将其纳入丹田气海，置于佛魔根基的共同镇压之下，与噬骸之巢保持一点距离，却又同处一域。

晶体入腹的刹那，磅礴而冰冷的寂灭之力轰然爆发，如同一条苏醒的冥河，疯狂冲刷着他的经脉魔骨！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吞噬云鹏精华之时，那是一种要将万物归于死寂的绝对寒意，甚至要冻结他的魔魂，湮灭他的意识！

“吼！”

释天魔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周身魔焰疯狂燃烧，暗金色佛纹自皮肤下浮现，艰难地抵抗着寂灭之力的侵蚀。他的身体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灰色冰晶，散发出终结万物的气息。

气海之内，噬骸之巢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寂灭晶体能量，变得更加狂躁，但被佛魔锁链死死束缚，只能疯狂震颤，将一股股更加浓郁的饥饿与渴望意念冲击着释天魔的心神。

内有无尽冰寒寂灭之力冲刷，外有魔巢疯狂意念干扰，释天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他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昔日于须弥山参悟的诸多佛法奥义。那些关于“空”、“寂”、“涅盘”的经文，此刻与这狂暴的寂灭之力竟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对应关系。

佛说涅盘寂静，超脱生死。而这寂灭法则，则是强行终结一切，归于虚无。一者主动超脱，一者被动终结，看似相反，却在“寂灭”的终点，有着模糊的相似？

“原来如此……佛之寂灭，魔之吞噬，皆可达至‘无’的境地么？”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极致的痛苦中闪过，“然佛之寂灭为悟后之空，此力则为暴戾之终……强弱有别，本质……是否亦有相通？”

他不再纯粹地抵抗，而是尝试以佛门对“寂灭”的感悟为引，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最为精纯的寂灭晶体之力，融入自身的魔元之中。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魔元被污、根基尽毁的下场。

但释天魔曾为佛尊，对“寂”的理解远超寻常魔头，加之噬骸之巢带来的强大包容性与进化能力，竟让他在这绝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那一丝被引导的寂灭之力，如同最桀骜不驯的野马，在他佛魔根基的共同驯化下，艰难地融入魔元。霎时间，他的魔元性质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带上了一丝万物终结的韵味。

同时，他对寂灭法则的感悟，也开始飞速提升。

不知过了多久，当释天魔再次睁开眼时，体表的灰色冰晶已然褪去，瞳孔深处，除了原有的金红魔光，更添了一抹亘古不变的死灰色泽，显得愈发诡异莫测。

他成功初步炼化了一丝寂灭晶体的力量，并将其融入自身。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代表着他真正踏上了融合佛魔、参悟寂灭的道路。

气海内的噬骸之巢也暂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因为寂灭晶体就在“眼前”，反而不再那般狂躁，只是依旧传递着持续的、冰冷的渴望，像是一个潜伏的猎手。

释天魔长长呼出一口气，气息中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寂灭意味。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庞大的云鹏遗骸。此刻再看，感受已然不同。这不再仅仅是一具强大的上古遗种尸骸，更是一个见证者，一个被“神圣”审判的牺牲品。

“碧落已坠……佛魔皆虚……”他喃喃自语，云鹏最后的残念在他心中回荡，“你所追寻的答案，或许也正是我所追寻的。这‘虚’之后，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越发坚定，也越发深邃。

这条逆天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也更加……有趣。

他一步踏出云鹏头骨，目光投向地底更深沉的黑暗。那里，还有更多的上古遗秘等待发掘，更多的真相等待揭露。

噬骸之巢在他气海中微微震动，传递出对前方未知黑暗的渴望——那里，有它需要的“食粮”。

释天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身化一道暗金灰三色交织的魔光，向着九幽地底更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那巨大的琉璃云鹏头骨眼眶中，仿佛有一丝万古不灭的怨恨，缓缓消散在永恒的黑暗里。